这一日,北京城朔风凛冽,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将紫禁城染成一片肃杀的白。
碎玉轩内,金玉妍独自坐在炕桌旁,双目空洞地望着窗外。连日的噩梦已将她的神经折磨得脆弱不堪,窗外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
“惢心!看球!哈哈哈——”偏殿突然传来如懿清脆的笑声和玩闹的动静。金玉妍吓得猛地一哆嗦,茶盏差点脱手。
贞淑心里暗骂一句“不争气”,面上却依旧担忧地奉上一杯热茶:“娘娘,莫慌,是偏殿那拉贵人在玩雪罢了。”
金玉妍回过神来,一股羞恼直冲头顶,她咬牙切齿道:“乌拉那拉氏这个贱人!皇上罚她禁足,她倒好,日日嬉笑,毫无悔过之心!好姐妹海兰才死了多久?她竟还笑得出来!贞淑,去让她们闭嘴,吵着本宫了!”
贞淑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偏殿的笑声停了,但仍能听见雪球“噗噗”砸在门板上的闷响。
金玉妍望着偏殿的方向,眼中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羡慕……曾几何时,她在玉氏的王府里,也曾和王爷这般无忧无虑地打过雪仗啊。
【王爷……王爷……】她心中默念,思念如潮水般涌上。恍惚间,一张朝思暮想的容颜竟浮现在眼前——只是那眉宇间不再是昔日的温柔缱绻,而是充满了愤恨与憔悴,身形也消瘦得令人心惊。
金玉妍瞳孔骤缩,竟像是着了魔,鞋也顾不上穿,发髻也未曾梳理,披散着一头青丝就冲了出去!
“娘娘!”贞淑惊呼一声,慌忙追出。
恰在此时,弘历带着一队侍卫,押着玉氏王爷踏入了碎玉轩的院门。众人刚进院子,便见一个身着灰色大氅、形如疯妇的女子直扑出来,在离玉氏王爷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脚步。
她像是痴了,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痴痴地望着那张脸,全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连皇帝的存在都被她忽略得彻底。
弘历也不动怒,好整以暇地负手而立,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大太监王进宝刚想呵斥,被皇帝一个冰冷的眼刀扫过,立刻缩着脖子退回了原位。
一众侍卫太监个个屏息凝神,恨不得把脑袋埋进雪地里——后妃与外族囚徒上演“深情对视”的戏码,这真是他们能看的吗?
追出来的贞淑看到这一幕,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
她可比金玉妍清醒多了——王爷身上单薄的囚服、颈间的伤痕、眼中压抑的怒火,还有皇上那看戏般的冷笑……无不昭示着一个可怕的事实:皇上什么都知道了!而玉氏,恐怕早已覆灭!
“皇上吉祥!”贞淑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尖锐得几乎划破雪幕,连树梢的积雪都被震得簌簌落下。
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终于将金玉妍的神智拉了回来。她看见皇帝,脸色“唰”地变得惨白,随即强挤出千娇百媚的笑容,扭着腰肢上前行礼:“皇上~您可是好久没来看臣妾了!今儿个一来,就给臣妾这么大个惊喜,竟把臣妾家乡的兄长带来了?”
她声音娇嗲,试图为自己方才的失态遮掩。
弘历心中冷笑:反应倒快,可惜,晚了。他侧身避开金玉妍的贴近,径直走入正殿。金玉妍心中惴惴,虽牵挂身后之人,却也不敢再看,只能期期艾艾地跟了进去。
“玉氏王爷,请坐。”弘历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与葭妃乃是旧识,朕今日特地带你入宫,让她好生叙叙旧,以解思乡之苦。”
玉氏王爷此刻已是亡国之俘,又遭绝育之刑,再蠢也明白这场灭顶之灾从何而来。他看向金玉妍的眼神充满了悔恨与怨毒——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将这蠢货送来大清!
金玉妍被他眼中的恨意刺痛,一股强烈的不安扼住了她的喉咙。
“说啊,怎么不说了?”弘历的声音陡然森寒,吓得金玉妍一个哆嗦。
玉氏王爷惨然一笑,声音干涩:“葭妃娘娘,您不必再思念故土了……您的亲族,已被皇上‘请’来京城安居。至于朝鲜……如今已是我大清朝鲜省了。您若想念,说不定明年皇上北巡,还能带您去看看呢。”
“什……什么?”金玉妍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几乎软倒在地,幸而被贞淑死死扶住。
她猛地转向皇帝,扑过去抓住明黄的龙袍,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皇上!皇上!这不是真的……对吗?”
弘历俯视着她崩溃的模样,嗤笑一声,字字如刀:“心痛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对朕的皇嗣下手时,可曾有过半分怜悯?今日朝鲜为你陪葬,真是半点不冤!”
金玉妍的心彻底沉入冰窖,却仍抱着一丝侥幸挣扎:“皇上明鉴!臣妾一介深宫妇人,如何能……”
“苏绿筠、黄琦莹、白蕊姬的孩子是怎么没的?永琏又是怎么死的?海兰背后,没有你的手笔?”皇帝每说一个名字,金玉妍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
玉氏王爷此刻终于彻底明白亡国之祸从何而起,顿时勃然大怒,指着金玉妍厉声斥骂:“毒妇!我玉氏送你来是为结两国之好,你竟敢残害皇嗣,惹下这泼天大祸!你是我玉氏的千古罪人!”
心上人的斥责如同最锋利的刀,将金玉妍最后的心防彻底碾碎。她看着冷漠的帝王,又看向满脸憎恶的王爷,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一切都完了。
她留恋地看了一眼王爷,仿佛下了某种决心,猛地扑倒在皇帝脚下,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皇上!是臣妾的错!都是臣妾一人之过!”她抬起头,血水和泪水糊了满脸,形如恶鬼,声嘶力竭地哭喊,“是臣妾恶毒!是臣妾痴心妄想,觊觎后位,想让永璇成为您唯一的子嗣,这才对其他人下了毒手!臣妾罪该万死!”
她将一切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试图保全故国和心上人。
弘历冷眼看着她表演,心中毫无波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传旨。”皇帝的声音冰冷如铁,宣告最终判决,“庶人金氏,谋害皇嗣,罪证确凿,赐毒酒。其子永璇,即日起过继多罗履郡王胤陶为嗣。”
金玉妍颤抖着接旨,无边的悔恨如同毒蚁啃噬着她的心肝。她本已有了妃位,有了儿子,为何还要贪心不足?如今不仅一切成空,连故国和挚爱都因她而毁灭……
弘历走到如释重负的玉氏王爷身边,鄙夷地扫了他一眼。
蠢货,真以为朕不知金玉妍是细作?真以为撇清关系就能活命?
在京城,你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