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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河北平原的夏天,来得又早又凶。太阳不像个太阳,倒像块烧透了又被人从炉膛里急吼吼扒拉出来的白热煤核,直挺挺地戳在灰蒙蒙的天上,往下泼洒着的不是光,是黏稠滚烫的白热铁水。这铁水浇在望不到边的黄土地上,砸起一层半人高的、晃晃悠悠的蜃气,把远处的村落、歪脖子的老槐树、连同地里那些半死不活的庄稼,都扭成了歪歪曲曲、随时要融化掉的鬼影子。地里的玉米,得了这毒日头不要命的喂养,也像是豁出去了,疯了似的往高里蹿,叶子墨绿墨绿,边缘带着能拉破皮的锯齿,一片片支棱着,像无数憋足了劲、要捅破这层热辣辣天穹的绿矛。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复杂的气味:被晒得滚烫的土腥气,腐烂草根沤出的微甜,庄稼叶子嘎吱嘎吱生长时挤出的青涩汁液味,还有那无处不在、催得人心里发毛发躁、恨不得也跟着一起嘶叫的蝉鸣——它们藏在叶片后面,扯着嗓子,没日没夜地“知了——知了——”,把人的那点耐心都磨成了粉末。

上官福贵就陷在这片蒸笼一样的玉米地边上,像一头跟土地有着深仇大恨的牲口。

他浑身上下就穿着一条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几乎遮不住他那过分饱满部位的蓝布裤衩,赤着上身,赤着脚。那身坯子,真对得起他“犟驴”的外号。肩膀宽厚得像两扇磨盘,胸脯子两块肉疙瘩鼓胀着,油汗在上面淌成了无数条亮晶晶的小河,阳光一照,晃得人眼花,像刚从上肥肉里熬出来、泼上去的一层热油。胳膊上的肌肉一股一股,棱角分明,随着他抡镐头的动作,活像一群不安分的灰毛耗子,在古铜色的皮肤下窜动跳跃。他使的是一把开荒用的重镐,榆木镐把被他常年累月的汗水浸润得油光发亮,沉甸甸的镐头落下,带着“呜”的一股风声,“噗嗤”一声闷响,像是钝刀子扎进了肥肉,那半尺厚的、干硬得能崩碎牙的土壳应声裂开,翻出下面颜色深些、带着点湿气的墒土。

“狗日的天!狗日的地!狗日的……”

他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汗水顺着剃得青亮的头皮往下流,像无数条小溪汇合在宽阔的额头,冲开眉骨上沾着的尘土,再流过粗壮的、如同老牛脖颈般的脖子,最终在那结实的锁骨窝里蓄起一小汪浑浊的水洼。他不时停下来,用那长满老茧、骨节粗大得像老树根子的手,胡乱抹一把脸,顺势将满手的汗水和泥浆甩在身旁滚烫的土地上,发出“刺啦”一声轻响,瞬间就只留下一块深色的、很快又被烤干的印记。

这片荒地,名叫“鬼见愁”,是他瞄了好久的目标。队里分地时,谁都不要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说是盐碱重,底下尽是碎石头,耗力气不出活。可上官福贵偏不信这个邪。在生产队里干完那些磨洋工的活计,他就把自己那身仿佛永远使不完的力气,全都倾泻到这里。他记得为了争这块地的归属,他跟村西头的赵老蔫差点动了铁锹,最后是支书钱满囤眯着那双小眼,打着哈哈说:“福贵啊,你要有本事把这地伺候出来,就算你的!队里不收你公粮!” 他知道钱满囤是看他笑话,可他上官福贵就是头犟驴,认准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他想在这地方开出几亩肥田,种上棒子,年底好多分点红,给他那还没影儿的媳妇,挣下三间敞亮的大瓦房,就盖在村子东头,坐北朝南,让全村人都看看他上官福贵的本事。这念头,像种子一样在他心里扎了根,如今被这暑气一催,更是疯魔般地生长,缠绕着他的五脏六腑。

就在他撅着肌肉紧绷的屁股,弓着水牛般的腰背,跟一块嵌在土里、棱角分明的大青石较劲的时候,一阵吱呀吱呀、像是随时要散架的车轴辘声,混着女人细弱却又带着点焦急的吆喝声,从旁边的土路上传了过来。

上官福贵没停手,镐头砸在青石上,迸出几点火星。他只是从腋下的缝隙里,斜着眼瞥了一下。

那是一辆拉满了干枯秸秆的破旧驴车,秸秆垛得比房子还高,颤颤巍巍。赶车的是个生面孔的姑娘。驴子老得掉了毛,瘦得肋巴骨一根根清晰可数,像风干的搓衣板,拉着这超载的垛子,四条细腿在打颤,嘴角泛着肮脏的白沫。车轱辘不偏不倚,陷进了前几天雨水冲出的一个烂泥坑里,那泥浆黑乎乎的,冒着泡,散发出一股沼气的腥味。任那姑娘怎么用细细的树枝抽打老驴干瘪的屁股,怎么“喔喔”、“驾驾”地带着哭音吆喝,车子只是原地绝望地晃荡了几下,轱辘反而越陷越深。

那姑娘急得团团转,脸上又是汗又是泥道子,像只花脸的猫。她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碎花旧褂子,汗水早已濡湿了后背和前胸,布料紧紧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里面那件洗得变形的、细带子小衣的轮廓,以及小衣下面那对饱满得如同刚出笼的白面馒头、随着她焦急动作而轻轻颤动的乳房。她的身子是丰腴的,是那种在贫瘠土地上罕见的长势良好的丰腴,肩膊圆润,腰肢虽被宽大裤腰遮掩,但臀胯却扎实地向外扩张着,像夏天灌足了浆、沉甸甸垂下头的麦穗,透着一种饱满的、健康的、几乎要破壳而出的生命力,让人看了莫名心慌意乱。她的脸蛋也是圆乎乎的,像十五的月亮,被太阳晒得红扑扑,泛着健康的油光,鼻尖上挂着几颗亮晶晶的、细密的汗珠,一张嘴,呼出带着少女体温的热气,露出两排细密如玉的白牙。

“哎,那个……大哥,”姑娘看到了地里的上官福贵,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颤抖,又有点不容拒绝的央求,“行行好,搭把手,中不?这畜生……它不顶事啊……”

上官福贵没吭声,把镐头从石头缝里拔出来,往地上一杵,双手拄着镐把,像尊黑铁塔似的立在那里,上下打量着那姑娘。他的目光像两把沾了泥的粗粝刷子,毫不客气地从她汗湿的、粘着几缕黑发的额角,扫到那剧烈起伏的、汗湿衬衫下轮廓清晰的胸脯,再扫到因为用力蹬地而紧紧绷住裤腿、显出浑圆腿部线条的下身。姑娘被他这赤裸裸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剥光了放在太阳底下晒,脸颊绯红,微微侧了侧身子,试图躲避那灼人的视线。

“咋啦?哑巴啦?”上官福贵终于开了口,声音像被砂纸反复磨过,粗嘎嘎的,带着点故意找茬的味儿,“使唤驴不行,使唤人倒顺口。这‘鬼见愁’的地界,娘们儿家家也敢来?”

姑娘的脸更红了,像是要滴出血来,嘴唇嚅动了几下,细声辩解道:“我……我是王家庄的,走亲戚回来,抄个近道……谁成想……” 后面的话被哽在喉咙里,眼圈也微微有些发红。

上官福贵心里那股无名火,不知怎的,窜上来又“噗”地一下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痒丝丝的感觉,像是有蚂蚁在心尖上爬。他丢下镐头,迈开两条粗壮、长满黑毛的长腿,蹬着没脚脖子的浮土,走到了驴车边。他没先看车,而是围着那头喘着粗气、眼神浑浊的老驴转了一圈,伸手在驴脖子上青筋暴露的地方按了按,又拍了拍驴瘦骨嶙峋的屁股。

“牲口都让你使唤废了。”他嘟囔一句,像是抱怨,又像是陈述一个事实。然后才走到陷车的泥坑前,那泥浆像张贪婪的嘴,死死咬住车轮。

他蹲下身,屁股几乎挨着脚后跟,伸出胡萝卜一样粗、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指,抠起一块冰凉粘稠的黑泥,在指间捻了捻,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那股土腥与腐败混合的气味。他撅起肌肉虬结的屁股,把整个上半身,那宽厚的、油光锃亮的脊背,都探到了车底下,看了看底盘被泥浆卡住的情况。他那古铜色的脊背在阳光下闪着光,肌肉的线条如同丘陵般起伏绷紧,汗珠顺着脊沟往下流,像一条蜿蜒的银色小溪。

“起来!”他低吼一声,如同闷雷,站起身,示意那姑娘离远点。“躲开点,溅一身泥!”

他走到车辕旁,没去碰那头指望不上的瘦驴,而是把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抵在了沉重车架的木辕上。他叉开腿,脚趾像铁钉一样抠进泥地里,腰背微微下沉,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吸得极深,整个胸膛都夸张地鼓胀起来,胸肌和腹肌块垒分明,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滞了一瞬,连聒噪的蝉鸣都似乎被这蓄势的力量压了下去。

“嗯——!!”

一声更加低沉、更加用力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不像人声,倒像受伤野兽的咆哮。他额头上、太阳穴上、脖子上的青筋,瞬间虬结暴起,如同扭曲的、充满了力量的蓝色藤蔓。全身的肌肉,从脚底板开始,一股磅礴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向上涌动,经过花岗岩般的小腿、柱子般的大腿、水桶般的腰腹,最终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汇聚到那两条抵住车架的、如同老树虬枝般的胳膊上。

“嘎吱——嘣!!”

车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濒临散架的呻吟。驴车猛地一震,那深陷在泥坑里的轱辘,带着一股强大的、不甘心的吸力,被一股蛮横的、不讲理的力量,硬生生地从烂泥的禁锢里拔了出来!黑色的泥浆,像被惊扰的蜂群,又像压抑已久的呕吐物,猛地四处飞溅,劈头盖脸地溅了他一身、一脸,甚至飞进了他张开的嘴里。

上官福贵不敢松劲,就着那股势头,肩膀死死顶住车架,仿佛要把自己钉进车辕里。双腿如同两根夯地的巨大木桩,肌肉贲张,一步一步,沉重而坚定地向前挪动。他的脚每一次从深泥里拔出,都带起大团大坨的泥块,发出“噗噗”的响声。汗水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涌出,和脸上的泥浆混在一起,把他彻底变成了一个活动的泥塑。他全身的肌肉都在剧烈地颤抖,骨骼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咯吱声,但他那双眼睛,却瞪得如同庙里的铜铃,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野蛮的、不服输的、要把这天地都扛起来的凶光。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像在跟这片土地进行一场角力。

足足挪了七八步,直到车轮完全脱离了泥坑的纠缠,稳稳地碾上了坚实的路面,他才猛地撤力,身体因为惯性向前踉跄了一下,差点扑倒。

“呼——哧——呼——哧——”

他像一头刚刚犁完二十亩生荒地的、累脱了力的老牛,双手撑着膝盖,整个身子弯成一张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喘息声粗糙而响亮,在闷热的空气里传得很远。白色的汗气从他头顶、从他宽阔的脊背上蒸腾而起,在灼热的阳光里扭曲变形,让他看起来像刚从蒸笼里跳出来的怪物。

那姑娘,王秀娟,早已看傻了,张着樱桃小口,半天合不拢。她看着眼前这个泥人、汗人,这个仿佛从远古走来的、充满了原始力量的男人,看着他身上那些还在突突跳动、如同活物的肌肉块,看着他如同从沸水里捞出来一样、蒸腾着热气的身躯,心里头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撞了一下,咚、咚、咚,跳得又乱又急。一股热流从小腹升起,窜遍全身,脸上火烧火燎,慌慌的,乱乱的,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被这野蛮力量震慑住的燥热与……悸动。

“还……还愣着干啥?”上官福贵喘匀了气,直起腰,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汗,结果把脸抹得更花了,他没好气地粗声说,试图掩饰自己刚才那片刻的失态和此刻依旧擂鼓般的心跳,“还不赶着你的破车走?等着这‘鬼见愁’的泥坑缓过劲来,再把它吞回去啊?”

王秀娟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脸上红云密布,一直蔓延到脖颈深处,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去牵那老驴的缰绳,声音细得像蚊子扇动翅膀:“谢……谢谢大哥……真,真不知道咋谢你……”

她的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颤抖。

就在她牵着驴,车子吱呀作响地将要启动的那一刻,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从车上的一个旧包袱里,摸索出一个军用水壶,双手捧着,像进贡一样,递到上官福贵面前。那水壶在她微微颤抖的手里,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大哥,喝……喝口水吧。干净的……” 她补充道,声音里带着恳求,仿佛他不接受,就是不肯原谅她刚才的冒失。

上官福贵看了看那军绿色的水壶,又看了看姑娘那双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那双手不算白皙,甚至有些粗糙,指节也因为劳作而有些粗大,但形状是好看的,手腕处很细,显得那双手格外柔软。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姑娘的脸上,落在她那双湿漉漉、黑黝黝、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般的眼眸里。那眼睛里,有毫不掩饰的感激,有未褪尽的怯懦,有一种被惊吓到的柔弱,还有一种他从未在别的女人眼里看到过的、清澈见底、让他心头莫名一软的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喉咙确实干得冒烟。还是伸出了手。他的大手,满是干涸和新鲜的泥渍,汗水和泥土混合成黑色的污垢嵌在指甲缝和皮肤的纹路里,几乎将那个军绿色的水壶完全包裹、吞噬。他的手指,那几根刚刚爆发出惊人力道的粗壮手指,无意中碰到了姑娘递水壶时未来得及完全缩回的指尖。

那一瞬间,像有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电流,从两人皮肤接触的那一小点猛地窜了上来,顺着他的胳膊,以无可阻挡之势直冲到天灵盖,让他头皮一阵发麻,又猛地砸回心口窝,在那里炸开,搅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浑身一僵,那只握惯了锄头镐把、能轻易扳倒一头半大牛犊、砸碎坚硬土块的手,竟然不受控制地微微抖了一下。

姑娘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样,“呀”地轻呼一声,飞快地缩回了手,头垂得更低了,连白皙的耳根子和一段脖颈都红透了,仿佛要滴下血来。

上官福贵强作镇定,拧开壶盖,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几大口。水是凉的,带着点深井里才有的、透彻心扉的甘甜,流过他火烧火燎、如同焦土般的喉咙,一直凉到胃里,熨帖得他几乎要舒服地呻吟出来。这口水,比他这辈子喝过的任何东西都要解渴,比过年时的红薯烧酒还要醉人。

他喝完了,把水壶递回去,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比如问问她叫啥,哪个村的,或者再凶巴巴地叮嘱她以后别走这破路,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没蹦出来。他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丰腴的、眼睛里像有钩子一样的姑娘面前,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胆怯和口拙。这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情緖,让他有些恼怒,又有些心慌意乱,只想赶紧逃离这让他不知所措的场面。

王秀娟接过水壶,也不敢看他,低声地、飞快地说了一句:“我……我叫王秀娟,是……是前面王家庄的……”

说完,像是怕他再说什么,或者怕自己再做出什么丢人的举动,赶紧牵着驴车,低着头,逃也似的顺着坑洼的土路走了。那丰腴的背影,在蒸腾扭曲的蜃气里,一摇一摆,腰肢和臀胯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玉米地尽头那片晃眼的白光里。

上官福贵站在原地,像个真正的泥塑木雕,看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半天没动。手指上那瞬间的、柔软的、带着点冰凉汗意的触感,如同一个烙印,清晰地残留着,甚至比刚才扛起车辕时肌肉的酸痛感更加鲜明。空气里,除了熟悉的土腥味、庄稼的青气、自己身上的汗臭味,仿佛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年轻女人身上的气息,淡淡的汗味混合着一种说不清的、像初开的槐花又像新麦的体香,钻进他的鼻孔,缠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他猛地转过身,走回地里,像是跟谁赌气,又像是要发泄掉体内那股突然变得无处安放、横冲直撞的精力,抄起那柄沉重的开山镐,发疯似的朝着刚才那块大青石周围的坚硬土地刨去!镐头落下,带着比之前更猛烈的、近乎破坏的力道,泥土和碎石飞溅,打得旁边的玉米叶子噼啪作响。

“狗日的天!狗日的地!狗日的……女人!”

他低声地、恶狠狠地吼叫着,汗水淌进被泥浆糊住的眼睛里,刺得生疼,他也顾不上擦。他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自家那三间还没影儿的大瓦房,一会儿是王秀娟那丰腴的身段和红扑扑的脸蛋,一会儿是自己刚才那丢人的发抖,一会儿又是那指尖残留的、让人心烦意乱的柔软触感。他觉得自己这身力气,在这突如其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面前,变得如此笨拙和无用。

这时,地头土路上晃晃悠悠过来两个扛着锄头的老农,是村里的光棍汉孙老六和赵瘸子。他们显然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哟,犟驴,这是跟地较劲呢,还是跟自个儿较劲呢?”孙老六呲着一口黄牙,笑嘻嘻地打趣。

赵瘸子一瘸一拐地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猥琐的笑:“福贵,行啊!刚才那闺女,是王家庄的吧?盘儿亮条儿顺!你小子,有艳福!咋样,那小手,摸着软和吧?”

上官福贵猛地停下动作,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那眼神里的凶光把两人吓了一跳,悻悻地闭了嘴,嘀咕着“开个玩笑嘛,这犟驴……”,赶紧溜走了。

上官福贵不再理会他们,继续埋头刨地,仿佛要把这整片“鬼见愁”都翻个个儿。夕阳终于开始西沉,把那片墨绿色的玉米地和这个疯狂刨地的男人,都染成了一片悲壮而黏稠的血红色。上官福贵还在那里刨着,他那强壮得如同公牛般的身影,在漫天燃烧的红霞映衬下,像一头被困在无形笼子里、徒劳地撞击着栏杆的、孤独而愤怒,却又掺杂了一丝迷茫的野兽。

平原上的风,终于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吹得玉米叶子哗啦啦响成一片,像是无数人在低声私语,窃窃议论着这个夏天,这片“鬼见愁”的土地上,刚刚开始萌芽的、那些野蛮而又懵懂的、注定要纠缠不清的故事。几只被惊起的蚂蚱,拖着沉重的肚子,笨拙地从他脚边跳过,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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