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加艰难的跋涉。陆离几乎是被屠夫半搀半背着前行,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方才那番兵行险着的“引流”,虽暂时保住了吴鸣的意识之火,却也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点精气神。规则标记如同附骨之疽,持续散发着冰冷的桎梏感,但奇妙的是,或许是因为他刚才的操作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某种规则(引导而非破坏),其汲取和压制之力似乎略微缓和了半分,让他得以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清醒。
苏晚星的情况稍好,但生命能量的彻底枯竭让她虚弱不堪,只能勉强自己行走,大部分精力用于压制臂膀上愈发躁动的污染印记。阿哲紧握着那枚承载了一丝“薪火”光纹的碎片,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头痛欲裂,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全力感应着碎片与吴鸣之间那微弱的共鸣,以及冥冥中来自西南方向的、那关于地脉能量流向的模糊指引。
尘匠和屠夫承担了最大的体力消耗。抬着担架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前行,还要时刻保持警惕,他们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肌肉因过度负荷而不住颤抖。但他们的眼神依旧坚定,如同磐石。
一路上,他们尽可能地利用地形隐藏踪迹,避开那些污染能量格外浓郁的区域。阿哲手中的碎片偶尔会发出微弱的预警震动,提示着前方可能存在强大的扭曲生物或规则异常点,使他们得以提前绕行。
然而,这片被“母亲”意志笼罩的土地,危机无处不在。
在穿越一条干涸的、河床布满诡异苍白卵石的古老河道时,他们遭遇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威胁。
并非实体怪物,而是一种无形的、弥漫在空气中的规则扭曲场。一踏入其中,众人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认知障碍。方向感彻底混乱,眼前的景象如同哈哈镜般扭曲变形,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忽快忽慢!
“是...是认知污染!”阿哲抱着头痛苦地蹲下,手中的碎片剧烈震颤,却无法提供清晰的指引,“这里的规则...被打乱了!我们...我们在绕圈子!”
尘匠和屠夫也感到头晕目眩,担架险些脱手。陆离强忍着恶心和剧痛,试图运转“残火”感知,却发现连自己的力量都在这片扭曲场中变得难以控制,如同陷入泥潭。
苏晚星脸色苍白,她闭上眼,不再依靠视觉。额心处,那枚源自“生命方舟”的、平时隐而不显的翠绿印记微微亮起。她摒弃了所有杂念,将意识沉入那片曾经在意识火海中见过的、代表万物本质的规则源代码之海的微弱感应中。
虽然无法看清,但那浩瀚底层规则的一丝余韵,足以在这片区域性的规则扭曲中,为她提供一个极其模糊却相对稳定的“坐标”!
“跟我走!”她猛地睁开眼,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感知脚下的能量流动...朝着...能量最‘沉’、最‘冷’的方向!”
那是地脉能量相对稳定的流向特征!
她率先迈步,步伐踉跄却方向明确。众人毫不犹豫地跟上,闭上眼或侧过头,仅凭一丝微弱的能量感知和对苏晚星的绝对信任,艰难地跟随着。
仿佛盲人行走于钢丝之上。耳畔是扭曲的怪响,精神承受着巨大的错乱压力,每一步都如同跨越深渊。
终于,在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后,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扭曲感骤然消失。众人踉跄着冲出了那片认知污染区域,重新回到了相对“正常”的污染荒原,个个脸色煞白,如同大病初愈。
“晚星姐...你...”阿哲看着苏晚星,眼中充满了敬佩和后怕。
苏晚星虚弱地摇摇头,额心的印记迅速黯淡下去,身体晃了晃,被旁边的屠夫一把扶住。“只能...偶尔用一下...消耗太大...”她喘息着解释。
经此一劫,队伍更加疲惫,但也更加凝聚。他们继续朝着西南方向跋涉。
日夜在猩红的天幕下交替,失去了明确的时间感。饿了,就分食最后一点压缩干粮;渴了,就只能收集岩石缝隙里那带着浓重污染气息的冷凝水,由苏晚星用最后一丝生命能量勉强净化少许,堪堪维持生命。
期间,阿哲多次尝试连接那碎片中的一丝“薪火”知识,进展缓慢且痛苦,如同破解一个层层加密的、带有自我防御机制的古老卷轴。但他还是断断续续地获得了一些有用的碎片信息:
“沉寂河谷...并非天然形成...是古老时期一次失败的‘规则抽取’实验留下的伤痕...” “...地底暗河蕴含着稀薄的、未被完全污染的原始能量流...但也滋生了...依靠这些能量生存的‘守旧’生物...” “...侧门入口...在暗河尽头...一处瀑布之后...需要...特定的能量频率...才能激发...” “...密钥碎片...是频率调整的关键...”
这些信息宝贵,却也预示着前路的凶险。
终于,在不知跋涉了多久之后,一片巨大的、仿佛被无形巨斧劈开的大地裂谷,出现在地平线上。裂谷两侧岩壁陡峭,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被高温熔炼后又急速冷却的琉璃质感。谷中弥漫着灰白色的、带着奇异吸音效果的雾气,死寂得令人心慌。
这里,就是沉寂河谷。
站在谷口,便能感受到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这里的污染似乎被某种力量排挤在外,但也充斥着一种古老的、荒芜的死寂。谷内那灰白雾气,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屏蔽规则标记带来的那种被窥视感!
“就是这里了...”阿哲看着手中碎片那趋于稳定的共鸣微光,确认道。
没有犹豫,队伍小心翼翼地进入河谷。
谷内光线昏暗,雾气缭绕,能见度极低。脚下是松软的、仿佛骨灰般的白色尘埃,踩上去悄无声息。两侧琉璃化的岩壁上,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的、早已失去能量的古老管道和符文残迹。
在这里,连“母亲”的污染低语都似乎被隔绝了,只剩下绝对的寂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他们沿着谷底缓缓深入,按照碎片提示,寻找着地下暗河的入口。
突然,走在前方的屠夫猛地停下脚步,发出了低沉的警告声。
只见前方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如同幽灵般的身影。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淡淡的白色光雾构成,保持着各种挣扎、祈祷、或茫然徘徊的姿势,仿佛凝固在了时光之中。
是远古时期那次失败实验的牺牲者?残留的意识碎片?
这些“谷中幽魂”似乎对生人的到来毫无反应,只是漫无目的地飘荡。
队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这些幽魂之间穿过。
然而,就在他们经过一具尤其凝实、似乎还保留着部分生前恐惧表情的幽魂时,陆离体内那一直相对安静的规则标记,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灼痛起来!
与此同时,那具幽魂仿佛被惊醒,猛地转过头,“看”向陆离!它那空洞的眼窝中,亮起了两点与规则标记同源的、冰冷的幽蓝光芒!
紧接着,周围所有的幽魂,如同接到了指令,齐齐停下动作,空洞的“目光”聚焦而来!
它们那原本无害的光雾身躯,开始迅速染上冰冷的蓝色,散发出与那些“清洁者”同源的、绝对的秩序和抹除气息!
规则仲裁者的力量,竟然早已渗透进了这片古老的遗迹!这些幽魂,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陷阱和哨兵!
“跑!”陆离嘶声吼道!
队伍毫不犹豫,朝着河谷深处疯狂冲去!
身后,那些被“激活”的蓝色幽魂,发出无声的咆哮,如同潮水般紧追而来!它们穿过岩壁,越过障碍,速度极快!
新的逃亡,在这死寂的河谷中,骤然展开。
而通往地下暗河入口的路,似乎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