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冰雪气息,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刀子,骤然割在凌绝的脸上、身上。脚下传来坚实而冰冷的触感,是覆盖着薄薄一层新雪的黑岩。他已然置身于一座孤峭陡峻、直插云霄的雪峰之巅。暮色四合,铅灰色的云层低垂,远处,天衍宗连绵起伏的仙山在翻腾的云海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太古巨兽。
混沌玉髓金丹在丹田内缓缓旋转,澎湃的力量在体内奔流不息,却被他强大的意志牢牢锁住,气息内敛,沉静如水,看上去只如一个经历了些风霜的寻常武者。
而在雪峰对面,百丈开外那被暮色渲染得一片苍茫的虚空中,一道身影正惊疑不定地望来。那人身着天都峰标志性的玄黑法袍,袖口绣着狰狞的毒蟒纹饰,面容瘦削阴鸷,一双三角眼中闪烁着惊疑与狠戾的光芒。强大的灵力波动毫不掩饰地扩散开来,赫然是一位元婴期一重天的修士!他脚下踩着一柄墨绿色的狭长飞剑,剑身毒气缭绕,丝丝缕缕的惨绿雾气腐蚀着周围的空气,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显然,他是被此地先前因凌绝传送而引发的细微空间涟漪(或是凌绝刚刚收敛气息前,混沌金丹与劫烬身法残留的一丝道韵波动)所吸引,前来探查。
那元婴修士锐利的目光扫过雪峰之巅,当看清凌绝那年轻的面容和刻意收敛后显得平平无奇的武者气息时,先是一愣,随即,那阴鸷的脸上如同冰雪解冻般,迅速爬满了一种混合着意外、残忍与极度轻蔑的狞笑。
“嗯?百炼峰的余孽?”他声音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如同夜枭啼鸣,穿透凛冽寒风,“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区区武者,也敢在此装神弄鬼,弄出些古怪动静?正好!拿你这漏网之鱼试剑,用你的头颅和魂魄,祭奠我天都峰陨落同门之灵!”
话音未落,杀机已如实质般爆发!他并指如剑,朝着凌绝所在方向狠狠一点!“去!”
脚下那柄墨绿毒剑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尖啸,瞬间化作一道数丈长的惨绿毒虹!毒虹所过之处,凛冽的寒风被强行撕裂、染绿,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嗤嗤”腐蚀声。飘落的洁白雪花,甫一接触那惨绿毒煞,便瞬间化为冒着气泡的墨绿毒粉,簌簌落下!歹毒、阴狠、蚀骨腐魂的剑意牢牢锁定雪峰之巅的凌绝,要将他一剑斩灭,尸骨无存!
元婴之威,恐怖如斯!这歹毒一剑,寻常金丹巅峰修士,触之即死,绝无幸理!
面对这足以让同阶修士胆寒魂飞的绝杀一击,凌绝缓缓抬起了头。山风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发丝,露出其下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眸。那眸子里,没有惊惧,没有慌乱,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欠奉。只有一片万载玄冰般的沉静杀意,以及……在那沉静之下,一丝压抑了两年之久、终于找到宣泄口的、近乎疯狂的跃跃欲试!
两年苦修,归墟碎骨,业火焚心,寂灭反噬,混沌铸丹……一切非人的磨砺,不就是为了此刻?!不就是为了亲手讨还这笔血债?!
他缓缓地,抬起了右拳。
拳锋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刺目的光华闪耀。唯有一点微尘般大小、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混沌星芒,悄然在指间亮起。星芒核心,隐约可见一尊微型的、由混沌星焰构成的赤红莲台缓缓旋转,莲心最深处,一缕寂灭万古、终结一切的幽暗道痕若隐若现。
《劫烬拳》第十一式——终末余烬!
拳劲化“劫烬之种”,无声植入敌人体内,引动其毕生修为、生命本源,自内而外,焚为劫灰!
“劫起。”
凌绝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如同在宣告一个既定的命运。对着那撕裂长空、声势骇人的惨绿毒虹,对着百丈外那满脸狞笑、自以为掌控生死的元婴修士,他平平无奇地,一拳推出。
拳出,无声。
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牛毛、近乎完全透明的混沌星线,自他拳锋无声激射而出!星线的速度,快得超越了目光的捕捉,快得扭曲了空间的感知,更无视了那看似狂暴浩大的毒煞剑虹!它仿佛本身就存在于空间的缝隙之中,此刻只是被凌绝的意志引导着,沿着一条早已注定的湮灭轨迹前行。
嗤!
一声细微到几乎被风声完全掩盖的轻响,如同银针刺破了薄纱。
那道混沌星线,如同最精准的死神之吻,竟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声势煊赫、毒煞滔天的惨绿剑虹,仿佛那剑虹只是一个虚影!下一刹那,它已精准无比地、没入了百丈外那元婴修士丹田气海的位置——混沌金丹之力锁定的核心!
那元婴修士脸上的狞笑骤然凝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他骇然低头,看向自己毫无异样的丹田法袍。没有伤口,没有血迹,甚至连一丝灵力被入侵的波动都未曾察觉。仿佛刚才那细微的声响只是错觉。
然而,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冰冷到冻结一切思维、绝望到吞噬所有生机的悸动,却如同九幽之下的寒潮,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不——!!!”
一声凄厉、绝望、扭曲到完全非人的惨嚎,猛地撕裂了雪峰之巅死寂的暮色!
他丹田气海处,那点没入的混沌星芒,骤然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光和热!随即,他苦修数百年、引以为傲的磅礴元婴灵力,连同他的生命本源,如同被投入了滚烫岩浆的沸油,毫无征兆地、由内而外地疯狂燃烧起来!墨绿色的毒煞真元成为了最猛烈的助燃剂,瞬间化作熊熊烈焰!那火焰并非寻常的赤红或惨绿,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的、令人心悸的灰黑色泽,其中夹杂着丝丝缕缕跳跃的金红业火与寂灭深邃的星芒!火焰自他七窍、毛孔中狂喷而出!
“呃啊啊啊——!”元婴修士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身体在空中疯狂地扭曲、抽搐,如同一条被投入油锅的毒蛇!他拼命地调动元婴之力,试图扑灭这从本源燃起的诡异劫火,却惊恐欲绝地发现,越是催动灵力抵抗,那混沌劫火烧得越是旺盛、越是深入骨髓神魂!他护身的罡气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洞穿、点燃,坚韧的血肉在火焰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碳化,连那柄与他性命交修的本命毒剑都发出濒死的哀鸣,剑身灵光急速黯淡、消融!
仅仅数息!
在凌绝冰冷目光的平静注视下,那位高高在上、视金丹如蝼蚁的元婴一重天修士,连同他歹毒的本命飞剑,在混沌劫火无声而狂暴的吞噬中,彻底化为了一朵巨大、凄美、由最纯粹灰烬构成的——毁灭之花!
灰烬之花在凛冽刺骨的山风中,无声地飘散,不留一丝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雪峰之巅,重归死寂。唯有山风呜咽,卷起几缕劫灰,很快便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
凌绝缓缓收回拳头,指间那点混沌星芒悄然隐没,仿佛从未出现。他静静伫立,感受着体内混沌玉髓金丹中奔腾不息的浩瀚力量,感受着那新生的、足以令元婴饮恨的恐怖拳意,感受着《劫灰无间步》融入骨血的玄妙身法。
目光,投向暮色深处,那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天衍宗群山。冰冷,深邃,如同无底寒潭。
两年沉寂,噬仙之劫,终将燃遍诸天。
而此刻,这燎原的星火,已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