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永恒的黑暗。
石浩的意识在虚无中漂浮，仿佛沉入无底深海。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葬星古原那场惨烈血战——骨魇狰狞的面容，漫天飞舞的怨魂，凌绝孤身断后的背影...血色残阳下那道决然的身影，是烙印在他灵魂深处最后的画面。
“呃...”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喉咙挤出，石浩猛地睁开双眼。刺目的阳光让他本能地抬手遮挡，这才发现全身骨骼仿佛被碾碎重组般剧痛。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抗议，经脉中流淌的不像是灵力，而是滚烫的岩浆。他艰难地支起身体，环顾四周——
不是预料中的天衍仙宗宗门，而是一片陌生的原始山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最细的树干也需三人合抱，藤蔓如巨蟒缠绕其间，最粗的竟有成年男子大腿粗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味与某种奇异的药香，那香气入鼻后竟让体内灵力运转略微顺畅了些。
“这是...哪里？”
石浩试图运转“星纹战躯”，却惊骇地发现体内灵力十不存一，经脉中淤塞着某种阴寒能量。他强忍剧痛，以手撑地缓缓站起，这才注意到自己衣衫褴褛，胸前三道爪痕已经结痂，却泛着诡异的幽绿色。
身侧传来窸窣响动。石浩警觉转头，看到萧破岳正挣扎着坐起，这位向来英姿勃发的皇室天骄此刻面色惨白，左臂龙纹黯淡无光，金色战袍破损不堪；清风单膝跪地，裂穹剑插在泥土中支撑身体，剑身上布满了细密裂纹；更远处，陈墨正将重伤的蓝玲儿轻轻扶起，少女背心的伤口触目惊心，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大家都活着！”石浩心头一热。
就在此时，一阵古怪的哼唱声从林间传来，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采药南山下，醉卧白云边~生死一场梦，谁是真神仙~”
声音沙哑走调，却透着说不出的逍遥意味。伴随着“咔嚓咔嚓”的脚步声，一个身影拨开灌木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个形貌邋遢的老道——灰白头发乱如鸟巢，几根枯草还顽强的插在发间；脏兮兮的道袍上打满补丁，最显眼的是左袖上一块鲜红的补丁，细看竟是用朱砂画成的符箓；腰间挂着个紫红色的酒葫芦，表面布满岁月留下的划痕；背上扛着捆草药，几株通体碧绿的灵草还在滴着露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赤着的双脚，黝黑粗糙如老树皮，却隐隐泛着玉质光泽，每走一步都在湿润的泥土上留下淡淡的金色脚印，转瞬即逝。
“哟，都醒啦？”老道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老道我还以为要多等三日呢。”他晃了晃酒葫芦，发出清脆的液体声，“看来这批‘醉仙酿’效果不错。”
“前辈是...”陈墨警惕地将蓝玲儿护在身后，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老道不答，晃悠悠走到蓝玲儿跟前蹲下。他伸手拨开蓝玲儿被冷汗浸湿的额发，露出那张惨白如纸的脸。蓝玲儿背心的伤口依旧泛着幽绿磷光，散发腐臭，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出蛛网状的黑色纹路。
“九幽蚀骨爪，还掺了万魂磷毒...”老道咂咂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小丫头能撑到现在，玄阴之体果然不凡。”他转头看向众人，“你们运气不错，遇上老头我，再晚半日，这丫头就要变成一具毒尸了。”
“求前辈救她！”萧破岳突然单膝跪地，声音嘶哑。众人愕然——这位高傲的皇室天骄何曾向人低头？即便是面对天衍宗宗主，他也未行如此大礼。
老道眯起浑浊的双眼，突然伸手在萧破岳肩上伤口一戳。那伤口深可见骨，边缘泛着诡异的蓝光。
“嘶——”萧破岳疼得冷汗直冒，却纹丝不动，只是额头青筋暴起。
“有意思。”老道收回手指，指尖沾着暗金色的血，“炎龙血脉甘愿为碧海星渊屈膝...劫数啊劫数！”说着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震得树叶簌簌落下，周围十丈内的灌木竟无风自动，形成一圈奇特的波纹。
笑罢，他解下酒葫芦猛灌一口，随即“噗”地喷在蓝玲儿伤口上。诡异的是，那酒液竟化作淡蓝色星辉渗入伤口，磷火顿时黯淡几分，黑色纹路也停止了扩散。
“抬着人跟我走。”老道转身便走，破烂的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迟了这丫头可就真成死鱼眼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别想着用灵力赶路，你们经脉里的九幽煞气还没清干净，强行运功只会死得更快。”
众人对视一眼，石浩背起蓝玲儿，紧跟老道钻入密林。一路上，老道看似闲庭信步，实则速度奇快，众人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更奇怪的是，老道走过的路，草木会自动分开，待众人经过后又恢复原状。
约莫半个时辰后，眼前豁然开朗——
群山环抱中，一座简陋的茅草屋依崖而建，屋顶铺着七彩苔藓，在阳光下泛着梦幻般的光晕。屋前药圃种满奇异花草，有通体透明的“水晶兰”，也有不断变换颜色的“七心海棠”。更令人震惊的是，崖壁上赫然有个天然洞穴，洞口闪烁着复杂的阵法纹路，那些符文竟是由流动的星光构成，时隐时现。
“欢迎来到老道的神仙洞府。”老道夸张地张开双臂，袖中飞出几只闪着荧光的蝴蝶，“对了，可以叫我隐仙老道，或者...”他眨眨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老疯子也行。”
安顿好蓝玲儿后，隐仙老道从破袖中掏出个脏兮兮的布袋：“每日辰时、子时各服一粒，连服七日。期间不得运功，否则毒火攻心。”说着倒出七颗形如星芒的蓝色药丸，每颗药丸表面都有七道天然纹路，在光线下流转不息。
“多谢前辈。”石浩郑重接过，却见老道突然凑近，酒气混着药香扑面而来。
“别急着谢。”老道眼中精光一闪，这一刻他浑浊的双眼竟如星辰般明亮，“老道救人从不白救。从明日开始，你们得按我的法子修炼。”
“修炼？这是哪门子报酬？”清风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裂穹剑的剑柄，“我们需尽快与凌绝师弟会合...”
“就你们现在这德行？”老道嗤笑一声，突然伸手在清风剑鞘上一弹——
“锵！”裂穹剑竟自行出鞘三寸，剑身剧烈震颤，发出痛苦的嗡鸣。清风脸色大变，急忙运功压制，却“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看见没？经脉里还堵着九幽煞气呢。”老道掏掏耳朵，指尖弹出一缕黑气，“出去遇上魔崽子，死得比蚂蚁还快。你们先管好自己，至于他嘛，自有他的造化。”
老道的话有点讳莫如深，众人默然。确实，经过葬星古原一战，人人带伤，修为十不存三。而凌绝……难道又是一场诸如在天衍宗那般的“算计”，算了，想不明白，内心为他祷告吧。石浩内视己身，发现丹田处的星核黯淡无光，表面布满裂纹。
“前辈要如何训练我们？这就是你说的‘不白救’？”陈墨沉声问道，眼中警惕不减。
隐仙老道神秘一笑，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看见那座‘兽嚎岭’没？白天去那儿杀妖兽，取妖丹。晚上回来...”他指了指星光流转的洞穴，“用老道的大阵修炼。”
“杀妖兽？”\"鬼厉阴恻恻道，黑袍下的面容更加阴郁，“我等虽受伤，也不至于沦落到...”
话音未落，远处山岭突然传来震天咆哮，声浪竟震得地面微颤。众人脸色顿变——这威压至少是六阶妖兽！而且从灵力波动判断，那应该是妖兽成群的地方！
“忘了说，”老道悠悠道，不知何时已经躺在了一块青石上，翘着二郎腿，“这山里最弱的也是五阶。”说完哼着小调进屋去看蓝玲儿，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当夜，茅屋旁燃起篝火。隐仙老道蹲在火边烤着某种兽肉，油脂滴落火中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香气。奇怪的是，那火焰竟呈七彩色，将老道的影子投在崖壁上，那影子时而如仙人起舞，时而似恶鬼狰狞。
“前辈。”石浩忍不住问道，一边小心地避开火堆旁几个正在自动研磨药草的石臼，“为何选我们？为何训练我们？”
老道撕下条肉嚼着，油脂顺着胡须滴落：“缘分呗。”
老道突然话锋一转，“你们那个凌绝小子，是不是练的《万劫不灭体》？”
众人悚然一惊——这是凌绝最大的秘密！即便是天衍宗内，知道此事的也不超过两指之数！
“别紧张。”老道摆摆手，袖中飞出一串符箓，在空中组成个笑脸，“老道我鼻子灵，闻得出‘劫味’。”他灌了口酒，幽幽道：“那小子现在可热闹喽，九幽老怪马上就会发‘追魂令’，星陨宗的‘暗刃’也在满世界找他...”
萧破岳猛地站起，龙纹枪已握在手中：“我们必须——”
“坐下！”老道突然厉喝，一股恐怖威压瞬间笼罩全场。石浩惊骇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这威压...远超炼虚境！至少是大乘期才有的气势！
威压一放即收。老道又恢复嬉笑模样：“急什么？就你们现在这样，出去也是送死。”他掏出根骨签剔牙，那骨签上刻满了微型阵法：“按老道的法子练，三个月后，保证你们脱胎换骨。”
次日黎明，众人整装出发。临行前，隐仙老道给每人发了张兽皮地图和一枚玉符。
“红色区域有七阶妖兽，别去找死。”老道晃着酒葫芦，葫芦上的符文随着晃动变换形状，“玉符能保你们三次致命伤。”他指了指蓝玲儿所在的茅屋，“记住，太阳落山前回来，否则这丫头可等不起。”
兽嚎岭比想象的更凶险。参天古木间潜伏着各种凶兽——六臂魔猿的利爪能撕裂精铁，碧眼毒蛛的丝网含有麻痹神经的毒素，铁甲地龙的鳞甲能反弹大部分法术攻击...即便众人合力，半日苦战也只猎得三颗五阶妖丹，人人挂彩。
“这老道疯了！”孙烈捂着被毒蛛划伤的手臂骂道，他的火焰神通在这里威力大减。
“未必。”陈墨凝视着手中妖丹，那妖丹纯净得几乎透明，“你们没发现吗？这里的妖兽...妖丹纯度是外界三倍以上。”
傍晚回到洞穴，隐仙老道已在大阵中央等候。那是个直径十丈的天然溶洞，地面刻满复杂阵纹，七根石柱按北斗方位排列，每根石柱顶端都有个凹槽，凹槽边缘刻着古老的星文。
“金木水火土风雷，按属性站好。”老道指挥众人就位，将妖丹放入相应石柱凹槽，“老道我改良过的‘周天星斗聚灵阵’，借妖丹灵力激发你们潜能。”
阵法启动的瞬间，整座洞穴亮如白昼。七色光柱从石柱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璀璨星图。妖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化为精纯能量灌入众人天灵盖。石浩感觉自己的星核贪婪地吸收着这些能量，表面的裂纹开始缓慢愈合。
“各自运转心法！”老道的声音在轰鸣中清晰传来，“记住，痛不死就继续！”
石浩只觉一股狂暴能量涌入经脉，如千万钢针穿刺。他咬牙运转《星纹战躯》，皮肤表面逐渐浮现暗银色星纹，那些纹路比以往更加复杂，隐约构成星座图案...
三小时后，阵法停止。众人如从水中捞出，却惊喜发现伤势好了大半，修为也有精进。清风的裂穹剑自动悬浮在他身侧，剑身上的裂纹少了许多；萧破岳左臂的龙纹重新亮起，只是颜色变成了暗金色。
“这才像话。”隐仙老道满意地捋着乱须，突然指向洞穴深处，“从明天开始，每晚加练——穿过那片钟乳石林。”
石浩望去，只见幽暗处林立着无数尖锐钟乳石，地面则布满大小不一的石笋，隐约构成某种阵法。更诡异的是，那些石笋表面都刻着细小的符文，随着观察角度的变化而明灭不定。
“那是什么？”清风警觉地问，手指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老道灌了口酒，醉眼朦胧中闪过一丝清明：“老道叫它‘千劫炼心阵’...能活着走出来的，才有资格见真正的星空。”
夜深人静，石浩走出茅屋透气，发现萧破岳独自站在崖边望着星空。
“担心蓝师妹？”石浩走近问道。
萧破岳沉默良久，突然道：“石师兄，你觉得那老道...真只是偶然救我们吗？”
石浩一怔。确实，隐仙老道出现的时机太巧，对凌绝的了解也太深...而且那些阵法，那些药草，无一不是稀世珍品。
“他今日看我练枪时...”萧破岳低声道，手中龙纹枪发出轻微的嗡鸣，“竟随口指点了几句《焚界龙诀》的关窍。那是我萧氏的不传之秘，连我父亲都不甚了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疑云更浓。崖下突然传来隐仙老道的梦呓：“天机不可泄...缘分自有数...呼噜...”
星空下，群山沉默。谁也没注意到，洞穴深处的石壁上，刻着一行细小字迹——“劫起星陨，缘聚正元”，落款处是一个模糊的星图，与石浩身上新出现的星纹惊人地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