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里奇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恐惧。他脸上肌肉扭曲,强行挤出几分痛心的表情,披上一层虚伪的“语重心长”。
“佐伊,我的儿子……我知道,你一直对你母亲的早逝耿耿于怀,但这一切并非我所愿。只要你放下武器,我以亲王的名义保证,对你和你麾下的将士既往不咎,你依然是我索兰纳斯尊贵的皇子!未来这个国家就是你的!”
他的表演拙劣,试图用那早已腐烂的亲情和空洞的承诺捆绑住秦念,为暗中运转的杀阵争取最后的时间。
然而,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低估了秦念的感知。早在踏入王座厅的第一步,秦念从混乱中诞生的本能,就已经捕捉到了地面细微的能量流动。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血腥味,还有一种被华丽香氛掩盖着的,来自世界之外的腐朽气息。
穹顶璀璨的水晶灯光芒不易察觉地摇曳了一瞬,被无形的阴影吞噬了一部分光辉。一股阴冷的寒意凭空滋生,悄然渗透进温暖的空气。
少数灵魂敏感或具备些许非凡感知的人,感到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悸,细微的生命力正从毛孔中被悄然抽离。
地面上,那些镶嵌在大理石中一直被当作装饰的古老符文,边缘处短暂地闪过一线晦暗的流光,快得如同错觉,旋即隐没在华丽的纹样里。
加尔文紧跟在秦念身侧,眉头紧锁。他无法像秦念那样对混乱的气息如此敏感,但久经沙场的直觉让他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
他猛地侧身,压低声音急道:“殿下,地下有东西!”
几乎就在加尔文出声提醒的同一瞬间,王座上的奥德里奇脸上那伪装的悲痛瞬间剥落,计谋即将得逞的狰狞再也无法掩饰!
“哈哈哈!”奥德里奇刷地从王座上站起,脸上再无半分父亲的“痛心”,得意和怨毒扭曲了整个表情,“察觉到了?可惜太晚了!逆子!你以为你能赢?这王座厅,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王座厅内温度骤降,阵法完成,地面上的花纹隐隐闪着微光,但还完全不足以看出是何种阵法。
“不好!是炼金阵法!”加尔文再无怀疑,猛地高喊出声,声震大厅,“全军警戒!保护殿下!”
训练有素的暗色士兵们反应极快,瞬间抽刀出鞘,还未有行动,就被秦念抬起的右手制止了。
“不必,”秦念站在原地,面对突如其来的剧变和奥德里奇的狂吠,他脸上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后退,这里交给我。”
本着对命令的绝对服从与对领袖的绝对信任,就连加尔文都没有任何质疑,坚决执行了命令迅速后退,独留秦念一人立于大殿中央。
屏幕中的恐慌在蔓延,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大臣们丑态百出。珠宝首饰在推挤中掉落,假发歪斜,汗水和泪水玷污了华贵的衣袍。
连同屏幕外的所有人,都被这份恐慌感染。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阿纳斯塔西奥斯身上,期待大贤者出手改变整个局面。
镜头仿佛读懂了观众的心思,给了他一个清晰的特写。
圣洁的白袍在紊乱的能量气流中拂动,他的脸上挂着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清澈的蓝眼睛注视着混乱的场面,眉头微蹙,像是在为这惨剧而哀伤。
大贤者看起来对这混乱的现状,是多么的忧心。
但是,他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吟唱防护咒文,没有试图阻止奥德里奇,甚至没有去帮助身边那些被能量余波掀翻的贵族。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个完美的,抽离于剧情之外的雕像。
联邦大学的学生不是傻子,世界上也是正常人居多,到现在为止的对峙展现地明明白白,没道理看不懂。
奥德里奇亲王意图杀死自己的二儿子,登上王位,于情于理这样做都众口难平,完全不符合各个年代的正义。
可大皇子与大贤者显然和这个亲王是一伙的!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依旧坐在莉娅附近的高个子马克压低了声音,眉头紧锁,“就算他来不及阻止法阵启动,至少也该做点什么吧?这完全不像一个传说中守护王国的圣贤该有的反应。”
“难道他……”米拉欲言又止,但是到如今她不得不想到这种情况,“和奥德里奇是一伙的?或者,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塔西奥紧紧地抿着嘴唇,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咒骂这个别有用心的影片。
为什么把他展现地像一个坏人!他明明才是跟随正统的人,支持亲王,拥护大皇子,再干掉疑似叛乱的二皇子,他到底哪里错了?
他只是……
塔西奥身体一颤,回忆起了什么。这还是他第一次为自己将阿纳斯塔西奥斯大贤者和自己如今的身份割裂开来,感到无比庆幸。
秦念率先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没有冲向王座上笑得狰狞的亲王,而是猛地抬脚,重重踏向地面一块雕刻着玫瑰图案的地砖。
“嗡——!!!”
低沉的嗡鸣骤然从地底传来,整个王座厅为之一颤!
地面上,符文爆发出刺眼的幽暗光芒!邪恶的线条如同活过来的毒蛇,急速流转,连接,瞬间构成了一个覆盖了整个大厅地面的巨大图案!
温度骤降至冰点以下,呵气成霜。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混合了腐败血液和甜腻香气的味道,墙壁和立柱的阴影深处,粘稠的黑暗开始蠕动蔓延,有什么东西正要从中爬出。
死亡的气息,笼罩了每一个人。
奥德里奇的笑声像是被冻住似的戛然而止,声音硬生生断在最高亢处。
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骇,眼球暴突,死死盯着自己脚下。原本该受他控制的法阵,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邪异光芒!
阵法纹路不再遵循既定轨迹,疯狂地扭曲跳动,贪婪地抽取着大殿里所有人的生命力,尤其凶狠地锁定了他这个核心施术者!
“不!不对……这力量……这不是我的阵法!不是这样的!”奥德里奇惊恐地发出尖叫,他的生命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逝,“阿纳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
他仓皇地转向身旁的大贤者,但眼前的一切让他接下来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中。
阿纳斯塔西奥斯依旧悲悯地垂着眼,仿佛眼前失控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甚至连他寄予厚望的长子艾德里安,脸上也看不到丝毫惊讶,只有平静。
他被背叛了!
死到临头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一点。
法阵中央的光芒向内塌陷,化作深不见底的旋涡。浓稠如墨的黑暗喷涌而出,所过之处,地毯腐朽成灰,大理石被蚀出滋滋作响的坑洞,恶臭弥漫。
“啊——!”
一名躲闪不及的贵族仅仅被一缕逸散的黑色雾气擦过手臂,他整条胳膊如同被强酸浇注,血肉消融,露出森森白骨,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未能发出,便瞪着绝望的眼睛倒地气绝!
碰之即死!这恐怖的威力让幸存者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亲爱的父亲,”秦念冰冷的声音响起,平静地就像在观看一出邪恶的戏剧,“看来,你连自己所谓的‘队友’藏着怎样的心思,都没弄清楚。”
他摘下沾染了血液的手套,向地面扔去。手套尚未落地,便被凭空燃起的黑色火焰包裹,无声无息地燃烧殆尽,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
更加深邃、更加不祥的黑色火焰在他的指尖燃起,空气中凝结的冰晶升华成气态,又被污染带来的极致深寒瞬间冷却,形成短暂的白雾旋涡。
“各种权能相互排斥,强行糅合,简直是不伦不类的嵌合体。以为将所有危险的污染混在一起,就是最强的武器了?”
秦念看向那滩散发着恶臭的黑暗,眼中满是鄙夷。抬眸,目光穿透翻涌的黑暗,直刺后方那位圣洁的贤者:“大贤者,你的想法,是不是太过天真了?”
那团翻涌的黑暗察觉到了不洁之焰带来的威胁,发出无声的尖啸,凝聚成扭曲的触手疯狂地扑向掌控黑焰的人。
秦念没有拔刀,他抬手虚按,火焰汹涌燃烧,凝聚成长有利齿的恶兽,像那团黑暗撕咬而去。
两股力量碰撞,没有爆炸声,空间结构被强行撕裂,连声音都没有逃脱湮灭的命运,能量余波化作肉眼可见的冲击环,裹挟着冰渣,向四周疯狂扩散!
“轰!”
王座厅内悬挂的旗帜被撕成碎片,沉重的长桌如同玩具般被掀飞,撞在墙壁上变得四分五裂!离得近的贵族和士兵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惨叫着被抛飞出去,撞作一团,瞬间人仰马翻!
就连大贤者也不得不全力运转防护手段,才勉强在这毁灭性的能量风暴中护住自己和大皇子。
不洁之焰熵增所带来的极致混乱,怎么可能是这团嵌合体所能比拟的?
火焰以无可阻挡的姿态,将那些黑暗触手寸寸焚烧,就在暗焰即将彻底吞噬黑暗核心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团黑暗如同有了智慧,自知不敌,竟猛地调转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王座上面如死灰的奥德里奇反噬而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奥德里奇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被灼烧后变得更加狂暴的黑暗瞬间缠绕上他的身体!
“不!不——!停下!阿纳斯!救我,救我啊——!”
奥德里奇亲王的惨叫凄厉得不似人声,他从象征着权力的王座上滚落,重重跪倒在地。
他的身体在黑暗能量的侵蚀下剧烈抽搐,像一株被瞬间抽干水分的植物,皮肤失去光泽,金色的头发眨眼间变得灰白枯槁。
与之前那名瞬间毙命的贵族不同,奥德里奇的死亡过程被刻意拉长,如同承受缓慢的凌迟,每一秒的痛苦都被无限放大。
求助的目光投向大贤者,换来的只有冰冷的沉默。
绝望中,他涣散的视线里,一双沾着血污的战靴渐近。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干瘪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哀鸣:“救救我,佐伊……我是你的父亲……救我……”
一个毫无温度的声音从上方落下:“如您所愿,我亲爱的父亲。”
奥德里奇尚未品出这话中的深意,一只滚烫的手就扼住了脖颈,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黑色火焰顺势蔓延而上,灼烧他濒死的躯壳。
“呃啊——!”
比黑暗侵蚀更剧烈的痛苦爆发开来,奥德里奇双腿在空中徒劳地蹬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求饶:“呃……佐伊,我、我是你父亲。饶、饶命……王位……给你……”
秦念凝视着自己的父亲,猩红的眼瞳中没有任何波动:“记住,索兰纳斯家族解决问题的方式,从来都是绝对的力量。狂潮之下,慈悲只会让子民踏入永恒的腐朽。”
话语落下,黑色的不洁之焰轰然暴涨!
奥德里奇最后的惨叫声消失,他的身体,连同那反噬的黑暗能量,在火焰中迅速崩坏,化作细密的黑色灰烬,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尘,眨眼间便消散在空气中。
秦念缓缓收回手,抬起头。
被这双眼睛注视,艾德里安惊恐万状摔倒在地,阿纳斯塔西奥斯也变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这两人都曾预想过二皇子的强大,却从未料到竟然已经离谱到如此境地!那足以瞬间湮灭生命的恐怖污染,就被他如此轻描淡写地彻底解决!
秦念扬起下巴,睥睨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在死寂的大厅中清晰地回荡:“还有谁,对这王座有异议?我给你们机会,上前来,挑战我。胜者,可以获得王位,以及我的性命。”
他的视线所及之处,贵族大臣们腿软得无法站立,被方才那超越理解的战斗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有半分挑战的勇气。
艾德里安缩在角落,连抬头看一眼的胆量都已丧失。
而那位被寄予厚望,历史中无比伟大圣洁的大贤者阿纳斯塔西奥斯,嘴唇颤抖,发不出半点声音。他额角渗出细密冷汗,脸上血色尽褪,连连后退的狼狈姿态,彻底暴露了他的内心。
他甚至连与王座前那道身影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死寂。
唯有残余的呜咽和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在一片狼藉的王座厅中交织。
“铿!”
铠甲碰撞声清脆响起,骑士长加尔文向前踏出一步,他面向秦念,右手重重叩击左胸,行以最标准的骑士礼,声音洪亮:“臣,加尔文·霍克,无异议!”
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这一声宣誓打破了凝固的气氛。
“铿!铿!铿!”
肃立的士兵们齐声以剑击地,金属鸣响汇成一片铿锵的雷霆!山呼海啸般的宣誓声震动了整个王城:
“臣等誓死追随!”
秦念迈步踏上染血的台阶,转身,猩红的眼瞳缓缓扫过众人:“朕,佐伊·索兰纳斯,于权力之巅以血与火立誓——”
“在吾剑锋所指之处,在吾王旗飘扬之地,必将迎来一个……没有污染的未来。”
暗色铠甲的浪潮齐刷刷单膝跪地,甲胄碰撞之声如同山呼海啸,震耳欲聋的呼声回荡在这座血腥的殿堂中。
幸存的贵族与大臣们,在冰冷刀锋的无言注视下,颤抖着匍匐在地,将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以最卑微的姿态,迎接王国的新王。
“为陛下效死!!”
王座之上,佐伊·索兰纳斯缓缓落座,艳丽的色彩定格在屏幕,如同精美的壁画。
他非为仁君,实为疯王。
他非受天命,而是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