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王府地下秘库炉火熊熊。
雷万山抓起一把淬毒钢珠,瓮声低吼:
“王爷!沙海营儿郎已过‘静狱关’,何时开刃?”
陈锋指尖拂过沙舟藤骨,目光穿透岩壁:
“待墨老‘焚城火’沸,便是尔等饮血时。”
话音未落,影卫急跪:
“报!枭七抵京,携‘灾情密报’入宫!”
陈锋唇角冰弧骤现:
“好戏...该开场了。”
京城驿馆的烛火在寅时最是飘摇。赵骁玄甲覆面,如一道贴着屋脊流动的墨影,靴底碾碎瓦上薄霜的轻响被呼啸的北风完美吞没。他蹲踞在飞檐兽吻之后,鹰隼般的目光穿透黑暗,将两条街外那座挂着“陈记绸缎”幌子的店铺尽收眼底——那里是岭南设在京城的十七处暗桩之一,此刻却门户洞开,三辆蒙着油布的骡车正被兵丁持刀逼停,车辕上“云州军需”的烙印在火把下刺眼至极。
“搜!”兵部巡城司都尉王莽的狞笑划破寂静,“奉尚书令,彻查通敌资贼!” 粗粝的手指猛力扯开油布,露出车内堆积如山的棉麻与粗盐。王莽抓起一把盐粒任其从指缝泻落,盐屑在火光中泛着惨白的光:“人赃并获!给老子押走!”
檐上赵骁齿缝间泄出一丝寒气。云州暗桩暴露了——这是三日来被拔除的第四处!他指节捏得发白,却见绸缎庄后院角门悄开,一道灰影狸猫般翻出,腋下紧夹的铜管在月色下一闪即逝。赵骁瞳孔骤缩——那是传递绝密情报的“竹节筒”!巡城司的刀已砍向那人背心!
“嗖!” 弩箭破空声被风声掩盖。精钢箭簇毒蛇般钻入持刀兵丁后颈,鲜血尚未喷溅,赵骁已如巨枭扑下!玄色披风卷过街面,灰影只觉颈后一紧,整个人被凌空提起甩进暗巷。待巡城司众人惊觉回头,长街空寂,唯余车辕上那支尾羽微颤的弩箭,箭杆上三道爪痕在火把下泛着幽光——玄影卫索命符!
岭南,苍梧山腹。汗水砸在岩石上滋起白烟的声响,比雷万山的吼声更密集。
“腰沉!肩转!刀随身走!” 雷万山赤膊立在沙海营校场中央,古铜色的脊背蒸腾着热气,手中碗口粗的铁棍带着残影抽在一名死士腿弯!“砰!” 死士踉跄跪地,肩上压着的两百斤沙袋几乎将他按进土里,却咬碎牙龈一声未吭。他身旁,三百名仅着皮裤的精壮汉子正以诡异姿势定在沙地——单腿独立,另一腿后折脚踝锁于颈后,双臂平举各悬五十斤石锁!每人脚踝皆系浸油麻绳,绳头没入中央火盆,火苗正贪婪舔舐绳结。
“沙海无水,断腿即死!”雷万山声如炸雷,“绳断之前,谁敢落地——”铁棍猛然劈碎半尺厚石板,“犹如此石!”
更远处,墨衡正将一罐粘稠如蜜的黑油倾入沙坑。“嗤啦!”火焰腾起三丈,沙粒瞬间熔作琉璃。死士们沉默踏入火坑,皮肉焦糊味弥漫,却无一人后退——脚底特制石棉靴在烈焰中泛出青芒。这是穿越沙海前最后的淬炼:焚身关!
陈锋立在岩壁高台,玄袍在热浪中纹丝不动。他脚下,三十名死士正蒙眼立于摇晃的绳桥,手中弩箭直指对面岩壁悬挂的藤球——藤球内塞满嘶叫的活鼠,球面仅留铜钱大孔洞!
“风!” 号令乍起。岩顶八架飓风扇轰然转动,飞沙走石迷眼!
“射!” 弩弦震鸣。三十支箭穿透沙暴,二十七支精准贯入鼠穴!未中者被雷万山一脚踹下深渊,惨叫声撞碎在百米下的岩礁,血雾被狂风卷上高台。
“沙海夺命,只在须臾。”陈锋的声音比深渊更冷,“废物,不配踏北莽之地。”
紫宸殿的盘龙柱映着跳跃烛火,在枭七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他膝行三步,将怀中染血的账册高高捧起,额角伤口渗出的血珠滴在“望丰屯亩产九十五斤”的字迹上,晕开一朵刺目的花。
“岭南新稻,实为虚妄!”枭七声音嘶哑,“臣亲见百姓剥树皮充饥,郡守强征劣谷抵税,民怨如沸粥!”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前溃烂的毒疮,“为探玄甲军虚实,臣混入伤兵营,亲见其甲胄锈蚀、兵器崩口!所谓陌刀军,不过三百重甲步卒,皆因岭南王耗尽府库重金所购!”
龙椅上,皇帝周元启指节捏得发白。他抓起案头另一份奏报——岭南王府“泣血上陈”的灾情折,字字哀绝:“……瘴疫复起,田亩绝收,恳请陛下拨粮三十万石救急……” 与枭七怀中染血的账册完美咬合。
“好…好个岭南王!” 皇帝怒极反笑,金冠玉珠簌簌乱颤,“减他军粮冬衣,倒逼出这份惺惺作态!” 他抓起朱笔在兵部奏章上狠狠一划,“准!拨云州仓陈粮十万石!另——”笔锋毒蛇般刺向九皇子周元昭,“命鸿胪寺拟旨,赐婚岭南王与北莽阿史那部公主!朕倒要看看,他接了这‘忠勇藩王’的锦旗,还如何养他那‘三百陌刀’!”
阶下太子垂目掩住狂喜,九皇子指尖却刺入掌心。阿史那部乃北莽鹰犬,此婚约是裹蜜的砒霜!
京郊荒祠的蛛网在穿堂风中摇晃。陆远指尖蘸水,在积灰的供桌上飞快勾画:“兵部已签发调令,三千神策军七日后押送‘赈灾粮’赴岭南。领军者,太子心腹裴炎。” 水痕蜿蜒出押运路线,最终停在苍梧江畔的鹰嘴渡,“此地水流湍急,两岸绝壁,若‘水匪’在此劫粮…”
“哗啦!” 赵骁将染血的铜管拍在案上:“截获密报,裴炎已密令云州水师在鹰嘴渡埋伏!表面押粮,实则要坐实王爷‘勾结水匪、劫掠皇粮’之罪!” 他齿缝间迸出寒气,“狗皇帝削粮不成,改行毒计了!”
陈锋指尖划过舆图上鹰嘴渡的险滩,烛火在眸中淬出两点寒星:“十万石陈粮,正好喂饱沙海营战马。” 他猝然抬眸,“赵骁!”
“末将在!”
“持我玄鳞令,调‘河蛟’死士三十人。五日内,我要鹰嘴渡底布满沉船暗桩!” 一枚漆黑鳞令落入赵骁掌心。
“陆远!”
“属下在!”
“九皇子既想借刀杀人…”陈锋唇角勾起毒蛇般的弧度,“便将裴炎密令与云州水师布防图,‘漏’给鸿胪寺那位北莽副使。” 一卷羊皮塞入陆远袖中,“告诉阿史那公主——她未来夫婿的人头,本王的刀…暂寄裴炎项上!”
子时梆响,岭南王府密库轰然洞开。墨衡举起一支青铜管,管内蓝油如活物翻涌:“焚城火成矣!沙舟载此油,遇草即焚,沾石不灭!” 他枯掌拍向新出窑的陶罐,罐身暗红纹路骤亮,“火油入罐,以硝石封口,掷地即爆!”
陈锋抚过沙舟流线型的藤骨。月光下,三百死士赤膊立于院中,脚踝烙印着狰狞的沙蝎图腾。每人肩扛沙舟,腰缠凝水囊,背负的焚城火罐在夜色中泛着幽蓝。
“此去三千里黄泉路。”陈锋的声音斩碎寒风,“焚尽北莽草场之日,本王亲迎尔等——饮马金帐王庭!”
三百道身影没入苍梧江的浓雾中。江风卷起陈锋玄色披风,他身后,十万石“皇粮”的船队正驶向鹰嘴渡的杀局,而京城鸿胪寺的灯火下,一场借刀杀人的大戏才刚开锣。
沙海淬刃已成,暗网收拢在即。岭南的棋局,已落子天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