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烛火摇曳,九皇子密使带来的玄铁扳指在陈锋掌心泛着冷光。削藩的利刃悬于头顶,岭南内部叛骨毕露——黑云岭匪寇、青阳庄豪强、旧吏余孽,三股毒蛇已拧成索命的绞绳。陈锋指节叩在岭南舆图上,落点正是西江上游险峻处标红的“黑云岭”。
“示强于外?”他眼底寒芒炸裂,“那便用叛匪的血,浇铸本王的第一块基石!”
寅时,黑云岭。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山林死寂,唯闻夜枭凄鸣。陡峭山道上,杜魁麾下巡哨的匪徒裹紧单衣,哈着白气咒骂:“狗日的岭南王,害得老子半夜喝风…”话音未落,脖颈骤然一凉!温热血线在喉间飙射,他惊恐地瞪大眼,只看到一抹融入夜色的玄甲残影从身侧掠过,无声无息。尸体尚未倒地,已被后方跟上的黑影稳稳接住,拖入灌木。
崖壁之上,雷豹伏在嶙峋怪石后,铁甲覆满湿冷露水。他盯着下方灯火稀疏的匪寨主堡,瓮城、箭楼、厚重的原木寨门在微弱火把下显出轮廓。身旁,玄甲军第一营都尉递过一张炭笔勾勒的布防图,低如蚊蚋:“将军,内应传出的。瓮城后藏了油池,寨门内侧装了铁刺栅栏,强攻代价太大。”雷豹咧嘴,露出森白牙齿:“王爷料到了。传令,陌刀营按计就位,玄甲第三营堵死后山鼠道!第一营,随老子凿穿这乌龟壳!”
寨内主堡,杜魁搂着抢来的民女酣睡正沉。他白日刚收到卫雄密信,言及岭南王为削藩之事焦头烂额,根本无力西顾。鼾声被陡然炸裂的巨响掐断!
“轰——!!!”
地动山摇!主堡西侧一段看似坚固的石墙,竟如酥脆糕饼般向内崩塌!烟尘碎石冲天而起,火光中,数十名身着漆黑重甲的陌刀手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肩并着肩,手中丈余长的陌刀组成一片死亡森林,踏着轰鸣的鼓点,如钢铁城墙般碾过废墟,踏入堡内!挡在阵前的匪徒如同麦秆般被刀林绞碎,残肢与惨叫瞬间撕裂夜空!
“敌袭!抄家伙!”杜魁赤膊跳起,抓起九环大刀狂吼。他自信凭山势地利,足以耗死任何官军。然而回应他的是更恐怖的杀音——
“玄甲!破门!”
主寨正门处,雷豹身先士卒!他弃马步战,双臂虬筋暴起,竟抡起一柄攻城巨槌,在数十名玄甲锐士掩护下,顶着箭雨直冲寨门!沉重的槌头裹挟风雷之势,狠狠砸在包铁巨木上!
“哐——!!!”
木屑铁皮横飞!寨门剧烈呻吟,内侧机关触发的铁刺栅栏刚弹出半尺,便被后续玄甲军用特制钩索死死拽住!雷豹虎口迸裂,鲜血染红槌柄,第二槌已至!
“轰隆!”整扇寨门向内轰然倒塌!烟尘中,雷豹弃槊抽刀,咆哮如雷:“玄甲军!寸草不留!”
潮水般的黑甲洪流涌入主寨,所过之处血浪翻腾。匪徒的刀砍在玄甲上只迸出火星,玄甲军的横刀却如切腐肉。杜魁目眦欲裂,亲率悍匪反扑,却见雷豹狞笑着迎面撞来,刀光如匹练横空!金铁交鸣刺耳,杜魁虎口炸裂,九环大刀脱手飞出!他踉跄后退,雷豹的刀锋已抵住咽喉。
“翻江龙?”雷豹啐出口中血沫,“王爷说了,你的脑袋,要挂上岭南的京观!”刀光一闪,斗大头颅飞起!
三日后,青阳庄外官道。
烈日灼烤大地,官道旁新垒起的土台却散发着森然寒气。九层阶梯状的高台上,密密麻麻堆叠着上千颗面目狰狞的头颅。最顶端,杜魁怒目圆睁的首级正对官道,下方是卫雄、周禄等豪强首脑。凝固的暗红血迹浸透土台,引来成团蝇虫嗡嗡盘旋,腥臭冲天。
一队行商远远勒马,商队首领看清那京观顶端的头颅,骇然滚落马背,伏地干呕不止。“杜魁……卫老爷……天爷啊……” 随行伙计面无人色,牙齿咯咯作响。官道两侧田野间,原本因新粮推广而忙碌的农夫尽皆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无人敢言,唯有死寂中弥漫的恐惧,比烈日更灼人。
岭南按察使司衙门前,布告墙上新贴榜文墨迹淋漓:“查青阳庄卫雄、仓吏周禄等,勾连匪酋杜魁,焚毁官仓,资敌军械,图谋不轨,罪证确凿。依《大周律》,主犯凌迟,夷三族!从者斩立决,妻女没官!其田产、钱粮尽数抄没,半充军资,半偿受害百姓!” 衙役敲响铜锣,声传数里:“王爷钧令!通匪资敌者,视同此例!举报查实,赏田十亩!”
人群死寂片刻,骤然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哭嚎与咒骂!几个曾被卫雄欺压至家破人亡的老农,猛地抓起地上石块烂泥,狠狠砸向布告旁临时圈禁的卫氏族人!“狗贼!还我女儿命来!”“王爷圣明啊!” 哭喊与宣泄声浪席卷街巷。
王府书房,陈锋指尖划过一份密报名单,声音冰寒刺骨:“名单上这些,与卫雄有旧,或曾暗通款曲的士绅,由按察使司‘请’去喝茶。告诉他们,本王准他们倾家荡产——买命。”
“是!”赵怀恩领命,又低声道,“王爷,京城飞鸽,皇后闻黑云岭之事,砸了最爱的翡翠屏风。太子在东宫摔了杯子,骂…骂王爷是‘装病的豺狼’。”
陈锋唇角勾起冷峭弧度,望向窗外高耸的京观方向。示强于外?这血铸的京观,便是他给所有敌人的回帖!
七日后,岭南王府西苑。
夜色如水,苏清璃摒退侍女,亲手端着一盏参汤走向临水轩。轩内烛火通明,陈锋正伏案批阅军报,玄色常服衬得侧脸线条冷硬如刀。
“王爷。”她将青玉碗轻放案角,声音温婉,“夜深了,歇息片刻吧。”目光扫过他眉宇间一丝疲惫,心尖微疼。自黑云岭血腥归来,他周身那股铁血煞气更重,连府中悍将都不敢直视。可她知道,他肩上是整个岭南的生死。
陈锋未抬头,朱笔划过一份请求减免三县赋税的奏报:“百姓无辜,准了。但告诉刘文焕,若明年新粮推广再遇阻,让他自己把头送来。”笔锋如刀,字字千钧。
苏清璃指尖一颤。她看着烛光下他冷峻的轮廓,想起京观前那冲天的血腥气,想起市井间对他“修罗王”的私语。外人只见他杀伐如魔,却不见他案头堆积如山的民生卷宗,不见他力排众议拨给孤寡的粮种,更不见他深夜独自推演沙盘时,眼底对这片土地的沉凝。
“妾身…煮了参汤。”她压下喉间酸涩,将玉碗推近些,“王爷保重身体,岭南…离不开您。”这话发自肺腑。这男人如渊如狱,却也如参天巨木,撑起了岭南摇摇欲坠的天。她不懂朝堂倾轧,却知若没他雷霆手段,岭南早已是豪强匪寇的猎场。
陈锋终于搁笔,抬眼看向她。烛光落入他深潭般的眸中,映出女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忧切与依赖。他端起碗,温热液体入喉,驱散一丝疲惫。“怕了?”他忽然问。
苏清璃一怔,随即缓缓摇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妾身是王爷的人。王爷剑锋所指,便是妾身心安之处。”没有矫饰的倾慕,只有生死相随的决然。
陈锋凝视她片刻,冷硬唇角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他抽出一份誊抄工整的《岭南农桑劝课疏》递给她:“看看。”苏清璃展开,娟秀字迹跃入眼帘:水车改渠、稻鱼共养、桑基连田……条条直指岭南瘴疠贫瘠之根!她越看越惊,眸光发亮:“王爷!此策若成,岭南可成鱼米之乡!”
“交给你。”陈锋起身走向轩外露台,夜风卷起袍角,“以王妃之名督办,让岭南百姓知道,本王给的,不止有刀。”
苏清璃握紧书卷,望着他挺拔如枪的背影,胸中激荡如潮。这男人,屠刀可筑京观慑万敌,仁政亦能泽被苍生。她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夜风,仿佛嗅到了岭南沃野千里的稻香。
露台之上,陈锋负手南望。京观的血腥气终将散去,但今夜岭南每一粒破土的粮种,都将是他扎向大周江山的更深根基。削藩?他心中冷笑,指尖在冰冷的玉石栏杆上叩出金戈之音。待岭南粮仓满溢、陌刀如林之日,便是这棋盘翻转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