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破屋门口，右臂的伤口仍有些发麻。他没多看，拉下袖子遮住断口，背上剑匣，推开门往外走。
天刚亮，山间还浮动着薄雾。他沿着石阶向主峰走去，脚步沉稳。忽然，右手上的青冥戒微微一烫，仿佛被火焰掠过。他没有停下，也未低头，只是左手悄然握紧了剑匣的铁链。
他知道这戒指不对劲。
洗髓丹才刚炼成，身体的变化尚未完全理清。此刻师尊却召他前往主峰，绝非寻常。
石阶尽头，一名执事弟子已在等候。那人见他到来，转身引路。两人一路无言，只余脚步回荡在晨雾之中。
临近主殿时，前方传来脚步声。玄明子从雾中走出，身披青袍，神色平静。
“你来了。”他说。
陈默停下，低头行礼：“师尊。”
玄明子走近，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抬手触向他右手的青冥戒。
戒指骤然一震。
一股寒意顺指尖窜入手臂，黑气疾速渗入。陈默不动声色，任魔气侵入半寸。
够了。
他想看清这东西的运作方式。从前在地窖对付噬魂蛊便是如此——先放一点进来，再顺着它的路径将其逼出。
魔气继续深入，即将触及识海之际，他的左眼突然发烫。
金光自眼皮下透出。
骨纹烙印自行激活，一道热流从眉心直冲而下，奔涌入经脉。那股黑气如同遇火，猛然倒卷，自指尖喷出一团浓烟。
啪！
地面烧出一个小坑，焦黑冒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息。
玄明子的手仍搭在他的手上，眼神微变。
他盯着地上的痕迹，嘴唇轻动：“你果然……”
话未说完。
远处钟声响起三声，清晰悠远。庆功宴即将开始。
玄明子收回手，看了陈默一眼。那目光不喜不怒，却藏着暗涌，如深水之下潜行的流。
“走吧。”他说，“别让大家等。”
陈默点头，默默跟在他身后前行。
他呼吸平稳，心跳亦无波动。但右手始终藏于袖中，左手一直压着剑匣的铁链。刚才那一击是骨纹自发反应，并非他主动操控。这意味着体内的烙印已开始对外界产生感应，不再完全受他支配。
这未必是坏事，但也更难隐藏了。
山路渐陡，两旁松林密布。风吹叶响，沙沙作响。玄明子走在前方，背脊笔直。
陈默忽觉戒指又热了起来。
这次并非刺骨之寒，而是持续温热，宛如其中有什么正缓缓苏醒。他想起苏弦曾说过：邪尊残魂不敢亲自出手，但他留下的东西，总会在关键时刻咬人一口。
这枚戒指，实为双重陷阱。
一层是玄明子设下的控魂符，另一层则是邪尊埋藏的后手。如今玄明子试探失败，只会更加怀疑他；而邪尊那边，或许已察觉异常。
他神色不动，左手轻轻覆上右手背。
体温传去，压下了戒指的躁动。同时，他在指尖运转《玄骨炼天诀》，灵气绕指节流转一圈，凝成一层极薄屏障。虽无法清除魔气，却能隔断内外联系，防止再次触发。
玄明子再未开口。
两人行至主殿外广场，已有弟子列队等候。周子川立于角落，见到陈默现身，脸色微变，却未言语，也未动作。
玄明子登上高台。
陈默立于人群边缘，抬头望去。主殿大门紧闭，门前矗立两尊石兽，香炉青烟袅袅升起。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青冥戒归于沉寂。
可那细微的蠕动感仍在皮下潜伏，如同一根无形丝线，连接着某个不可见的存在。
他清楚，玄明子不会放过方才之事。
那句“你果然……”未尽之语里，藏着杀机。只是钟声打断了它，暂时将锋芒掩下。
可待宴会开场，众人齐聚，酒盏端起，话说到一半，时机成熟之时——
动手最为隐蔽。
他静立原地，左手仍握着铁链。冰冷的金属贴着手心，令他保持清醒。
身旁有弟子低声议论外门大比的结果，说陈默灵根残缺竟能夺魁，实属怪事。也有人称他是灾星转世，连胜亦是不祥之兆。
这些言语过去会让他心绪起伏。
如今不会了。
他心中只想着一件事：何时能摘下这枚戒指。
或者，何时能让戴上这戒指的人，再也说不出下一个字。
玄明子立于高台之上，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
“今日召集诸位，是为庆祝外门大比圆满结束。”他说，“本届第一名陈默，资质平庸，却凭毅力拔得头筹，堪称我宗年轻一代之楷模。”
有人鼓掌，亦有人冷眼旁观。
陈默仰头望着玄明子的背影。
那身影高大挺拔，宛如一座山岳。
但他知道，这座山早已空心。
藏着洗髓丹中的剧毒，禁地深处的血池，还有那些焚天炉前无声消逝的枯骨。
玄明子缓缓转身，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陈默身上。
“陈默。”他唤了他的名字。
陈默上前一步。
“来。”玄明子伸出手，“站到我身边。”
陈默未动。
全场一时寂静。
玄明子的手仍悬在半空。
风掠过广场，卷起几片落叶。
陈默注视着他，终于迈步上前。
他登上高台，立于玄明子右侧半步之处，不高不低，不远不近。
玄明子嘴角微扬，似有满意。
但他并未收回手。
那只手缓缓落下，指尖带着一丝灵力，轻轻擦过青冥戒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