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百日,取名日安。
“日”是父姓,“安”是父母所愿——平安、安宁。可这名字一出口,林星茹浑身一颤,手指掐进掌心。她没说,那晚的梦里,桑家的小少爷也叫“安”。她怕说出来,会惊动什么。
日一新不知内情,只当是巧合。他抱着日安,在院子里晒太阳。孩子皮肤已褪去青紫,变得白皙,眼睛黑亮如墨玉,笑起来时,唇红齿白,像画中仙童。可那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更多时候,他静静坐着,盯着某处,仿佛在看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更让日一新不安的是,日安从不叫“爸爸”。他会喊“妈妈”,声音软糯,可每当日一新凑近,他便转过头,避而不语。
“是不是……怪我?”日一新问林星茹,“那天在老宅,我不该带你们去。”
林星茹摇头:“不是你的错。是这孩子……背了东西。”
她眼神空茫,像蒙着一层雾。
日一新决定请风水师。他打听到一位名叫车玄子的先生,在滇西一带极有名望。此人年约五十,须发灰白,眼神如鹰,行走时袍角不沾尘,说话低沉,字字如钉。
车玄子到家那天,天色阴沉。
他一进门,脚步顿住,环视屋内,眉头紧锁。他先看门向,再测罗盘,最后直奔卧室。突然,他厉喝一声:“谁把镜子对着床?!”
日一新指穿衣镜:“那是原来的装修,没动过。”
车玄子怒极,袖中取出一柄铜钱剑,剑尖直指镜面:“镜子不对床!会扰乱气场,分裂魂魄!你儿子不哭,就因魂被镜中‘影’困住!”
他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雷:“人有三魂七魄,魂居身中,魄主形体。镜中之影,非真非假,久而久之,魂分两半——一半在身,一半在镜。声门自闭,不得开窍。此为‘镜裂魂’之症,大凶!”
说罢,他挥剑劈下,“哐啷”一声,镜面碎裂,蛛网般裂开。
日一新惊得后退一步:“这……要赔房东的……”
车玄子冷眼看他:“命都快没了,还管几块玻璃?”
他命人在床头挂五帝钱,墙上贴太极符,窗台放粉水晶簇,又取檀香、艾草、朱砂,每日焚香三次,诵《地藏经》三遍。他还让日一新将孩子摇篮移至东墙,避开所有反光物。
七日后,奇迹发生。
日安笑了。
那笑声清脆,如银铃摇动,似春泉叮咚。他在院子里追蝴蝶,跌倒了也不哭,反而咯咯笑出声。林星茹抱着他,泪如雨下:“他笑了……他终于笑了……”
日一新松了口气,以为一切好转。
可某夜,他起夜,路过孩子房间,见林星茹站在摇篮前,一动不动,背影僵直。
“晚晚?你怎么了?”他轻声问。
林星茹缓缓回头——
脸上无眼无鼻,只有一张嘴,咧到耳根,无声地笑着。
日一新魂飞魄散,尖叫开灯。灯光亮起,林星茹安然入睡,躺在床上,呼吸平稳。
他以为是幻觉。
次日,他检查孩子房间,发现床头挂着一块电子钟——那是他装的,为方便夜里看时间。钟面鲜红,数字跳动,滴答作响。
他正欲取下,车玄子突至。
车玄子一进门,脸色骤变,目光如刀射向那钟:“谁把钟表挂床头?!”
日一新解释:“就是看个时间……”
“混账!”车玄子怒不可遏,“钟表挂床头!‘终’压顶,主死亡!你这是要孩子短命吗?!”
他夺下钟表,砸于院中,瓷片四溅。又命人取桃木棍,绕屋驱邪三日。
可林星茹开始“梦游”。
每夜子时,她必准时起身,走向孩子房间,站定,重复一句话:
“还我桑树……
还我命……”
日一新录下视频,放给心理医生看。医生诊断:“产后抑郁,伴随解离性障碍,建议药物治疗。”
他不信。他查古籍,翻县志,终于在一本《哀牢山志》中找到记载:
“清光绪年间,桑氏居此宅,育一子,名安,六岁夭。子生性痴桑,日啖桑叶,死前犹嚼不辍。葬于院中桑树下。后桑树被砍,宅主暴毙,继任者六人,皆不得善终。幸存者疯癫,喃喃‘桑树索命’。”
他浑身发冷。
原来,那“阴胎”,是桑家子魂,借他儿子之身,归来索命。
他想起日安最爱吃桑葚,想起他见桑树就扑,想起他那沙哑如老人的哭声……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跪在车玄子面前:“先生,救救我儿子。”
车玄子闭目良久,叹道:“此非邪祟,乃怨魂执念。桑安之魂,因桑树被毁,坟墓遭侵,不得安息。他借你儿之身,非为害你,而是——索命债。”
“命债?”日一新颤抖。
“当年埋他之人,是你妻先祖。血脉相连,罪孽相承。你儿日安,名犯其讳,身承其怨,故被引魂附体。”
日一新如坠冰窟。
他终于明白,为何林星茹夜夜噩梦,为何她梦游时口称“还我命”——她不是病人,她是债主的后人,而日安,是讨债的魂。
他决定搬家。他卖房,带妻儿移居大理。
临行前,他独自返回老宅。
荒草没膝,桑树更显苍老。他站在院中,忽然听见地下有声——微弱,断续,如孩童呜咽:
“救我……”
他找来铁锹,挖开桑树根部。泥土翻开,一具孩童骸骨显露——头骨有裂痕,肋骨断裂,身旁有一块玉佩,刻“桑安”二字。
他如遭雷击。
桑安……日安……名字相冲,魂魄相引。
他将骸骨迁葬于苍山脚下,立碑祭拜:“桑安少爷,我儿日安,与你无仇。今日迁你,望你安息。”
当晚,林星茹沉睡整夜,再无梦游。
日一新以为解脱。
可到大理后,日安病了。高烧不退,昏迷三日,体温忽高忽低,医生查不出病因。
车玄子远程指点:“你们路过坟地时,有没有拍照?”
日一新想起:途经一处古塔,他顺手拍下,发了朋友圈。
车玄子叹:“拍照不拍塔\/坟,会摄阴气入体。你把‘阴’带回了家。”
他让日一新烧照片,焚香驱邪。
日安醒来,第一句话:“爸爸,我好饿。我要吃桑葚。”
“这季节哪有桑葚子?”
日一新心死。他知,桑家子魂,已与日安共生。
他带妻儿去苍山,想求佛化解。
途中,林星茹见一产妇,挺着大肚子走来。她突然冲上去,大喊:“别过来!孕妇避见产妇,双胎冲煞!”
路人惊散。
车玄子来电:“林星茹已成‘阴媒’,被桑家子魂操控。她再这样,会被当成疯子抓走。”
日一新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