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刚踏进“归心湾”的地界,就觉得一股子说不出的疏离。这地方依着一片大湖,水湾像个张开的怀抱,把村子搂在怀里,名儿起得就带着股踏实劲儿,“归心”,讲究的是“湾是咱家,人是家人;一湾清水连万家,一颗归心聚成团”,老辈儿传下来的规矩,出门在外的人,逢年过节总得回来看看,村里谁家有红白喜事,全湾人都得搭把手,乡谚说“归心湾的人,脚一沾着湾里的土,心就踏实了,走到哪儿,都记着自己是湾里人”。可今儿个,这股子“我是湾里人”的归属感没了,湾里的人跟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似的,各过各的,以前那种“走,回家吃饭”“咱湾里人不能让人欺负”的热乎劲儿,变成了“关我屁事”“谁认识谁啊”的冷淡,跟被拆散的拼图似的,凑不到一块儿去。
湾口那座“连家桥”,是用湖里捞上来的木头修的,桥板上刻着家家户户的姓氏,代表“一桥连万家,都是一家人”,桥头上刻着“湾是根,人是叶;根在,叶不散;归心湾里有归心,走到哪儿心相连”,这会儿被人用斧头劈得乱七八糟,姓氏被凿掉了,刻字的地方被砍出一个个豁口,有人在桥面上用红漆写“各管各”,旁边画了个背对背的两个人,配文“谁也别管谁”。桥边那棵“认亲树”,是棵老榕树,树枝上以前挂着湾里人出门带的平安符,说“树在,家在,盼着人回来”,现在平安符被扯光了,树枝被锯了不少,有人在树干上刻了“不认”,旁边画了个叉,配文“回来干啥”。
“检测到归属感信号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得哪儿都是,串不起来了。”宋悦薇的全息影像飘在桥栏杆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她面前的屏幕上,代表“认祖归宗”“邻里相亲”“以湾为家”的暖黄色光带,正被一团灰黑色的“离心雾”冲得七零八落,那光带越来越细,跟快被扯断的线似的,一点粘性都没了。“过去三天,湾里就没见过抱团的,1547起离心离德的事儿:管了六十年湾务的老湾长归伯,把记着全湾人亲戚关系、互帮互助的家谱烧了,蹲在湖边抽烟,说“记这些谁跟谁是亲戚有屁用,各过各的清净”,还把祖传的《归心录》——那书里全是湾里人认祖归宗、抱团取暖的故事——扔湖里了,骂说“哄傻子认亲的破烂”;以前总帮外来的湾里人找住处、认亲戚的认亲婆,现在把门口的“认亲牌”摘了,说“认啥亲,麻烦,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跟我没关系”;就连湾里的宝贝——那口“聚心井”,以前谁家添了人口、有了喜事,都要去井里打桶水,说“让井水认认新家人”,现在井被人填了一半,上面盖了块木板,写着“各喝各的”。
赵虎穿了件印着“咱是一家人”的t恤,手里攥着个归属感指数检测仪,正盯着一对本是堂兄弟的年轻人。这俩人从小一起长大,穿一条裤子都嫌肥,以前谁受了欺负,另一个准第一个冲上去,现在可好,弟弟在湖里捞鱼,船翻了,喊哥哥帮忙,哥哥就在岸边钓鱼,头都没抬,说“自己上来,我忙着呢”,弟弟呛了好几口水才爬上来,气坏了“你还是我哥吗?”,哥哥翻个白眼“那又咋地?我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检测仪屏幕上,暖黄色的线跟心电图似的,一路跌停,发出“嘀嘀”的警报:“这些人的‘归属感’归零,‘疏离指数’爆表——他们心里那根‘咱是一家人’的弦,彻底断了,把认生当聪明,把归心当包袱,把‘各扫门前雪’当真理。”
赵虎蹲下来,捡起块从认亲树上掉下来的树皮,用镊子夹了点,放显微镜底下看:“这是‘离心雾’的渣渣,跟之前那些‘蔑敬雾’‘丧趣雾’是一路货色,熵组织搞出来的,专门跟归属感过不去。它能搅得人大脑里管‘认同’‘归属’‘集体’的那部分神经出毛病,让人觉得‘我是这里人’是负担,‘各过各的’才舒坦,把‘认祖归宗’当成‘老古董’,把‘抱团取暖’当成‘麻烦’——而且这玩意儿传染性特强,一个人觉得“跟我没关系”,周围仨人不出半天,保准跟着觉得“谁也别管谁”,跟感冒似的,一传一片。”
苏清颜在湾子东头的“忆归堂”里忙活,一口大砂锅里咕嘟咕嘟熬着啥,是她用记忆面包的碎渣,混着归心湾特有的“归心泉”的水——那泉水据说喝了能让人想起“我是湾里人”的踏实,想起家人的暖——熬的“忆归汤”。几个被离心雾迷了心的老街坊,端着碗慢慢喝,喝完之后,有人拍着大腿说“我刚才……是不是太不是东西了?前儿个我侄子从外地回来,没地方住,想在我家挤两天,我居然说‘不方便’,把他赶去旅馆了……他小时候可是跟我睡一个炕长大的啊……我爹要是知道了,非抽我不可……”
“这是‘归属记忆的抗离性’。”苏清颜用长柄勺搅了搅锅里的汤,汤面上飘着点虚影,都是以前的事儿:春天里,全湾人一起去湖里捕鱼,捕上来的鱼按人口分,说“一人一条,都是湾里的鱼”;夏天暴雨,谁家的房子漏了,大伙儿带着梯子、瓦片就去帮忙,说“都是邻居,见死不救那叫啥玩意儿”;秋天收了莲藕,湾里最老的老人会坐在榕树下,给孩子们讲“咱湾是咋来的”“咱的祖宗是啥样的”,说“知道根在哪儿,才叫归心湾的人”;冬天过年,更是热闹,挨家挨户拜年,桌上的菜都一样,说“一家的菜,百家的味儿,这才叫过年”……“这‘离心雾’能让人一时忘了自己是哪儿的人,没了归属感,可骨子里那些‘我是湾里人’的踏实,那些家人亲戚的暖,那些‘咱湾人’的自豪,它抹不掉。这些记忆就像系船的锚,就算船漂得再远,锚还在湾里呢。”
刘子洋往湾里走,越走心里越凉。以前这湾里,随处可见归属感的影子,墙上画着全湾人一起捕鱼、一起修桥的画,路边的石头上刻着湾里的历史,家家户户的门牌号都是“归心湾x家”,孩子们玩游戏都喊“保卫咱湾”,透着股子“咱是一家人”的热乎劲儿。可现在,画被人涂了,刻字被凿了,门牌号被换成了冷冰冰的数字,孩子们玩游戏说“谁跟你咱咱的”,有人还在墙上写“归属感是枷锁,独来独往才自由”,旁边画了个孤零零的人,挺得意的样子。
湾中心的“聚族堂”,以前是全湾人祭祖、议事、办大事的地方,墙上挂着湾里的族谱,从第一代人一直排到现在,堂里摆着长桌,逢年过节全湾人聚在这儿吃饭,谁要是在外头受了委屈,来这儿一说,全湾人都帮着出头。可这会儿,族谱被撕了,长桌被劈了,地上扔满了碎片,墙上被人用红漆写满了“各顾各”“谁也别管谁”“认亲是麻烦”。堂里那个“归心榜”,以前谁为湾里做了贡献、帮了亲戚,就把名字写上,现在榜上的名字被划得乱七八糟,有人在旁边写“傻子才为别人操心”。
最让人心里发寒的是堂里的“认祖碑”,上面刻着归心湾的老话:“树高千丈,落叶归根;人行千里,不忘本根;归心湾的人,走到哪儿,根都在这儿;没了归心,人如浮萍;守着归心,家才安稳。”这会儿,“不忘本根”被凿成了“忘了干净”,“根都在这儿”被改成了“哪儿都能活”,“守着归心”被涂成了“守着麻烦”。一个背着包准备离开的年轻人,正踩着碑上的字,说“什么狗屁根不根的,在哪儿不能活?这破湾子,早待够了,走了再也不回来”,他爹妈就站在旁边,居然还说“走了好,外面世界大,别惦记这儿”。
“找到病根儿了。”宋悦薇的影像出现在聚族堂的房梁上,指着屋顶那个“归心灯”,那是个用多个小灯笼串起来的吊灯,每个灯笼上都写着一户人家的姓,亮起来像一串星星,灯座上刻着“一家亲”三个字,这会儿,灯笼被人扯掉了不少,剩下的也灭了,“一家亲”三个字被熏得漆黑,一点看不清了,“那灯座里头有个‘离心核心’,跟赵虎检测到的‘离心雾’是一个东西。它往外放一种‘疏离波’,能让周围的人觉得“我是我,你是你”,谁也不挨谁,再这么下去,这湾里的人,迟早得散得七零八落,忘了自己是谁,从哪儿来,最后跟孤魂似的。”
一个穿深灰长袍的人影,从聚族堂的黑影里走出来,步子慢悠悠的,袍子扫过地上的族谱碎片,带起一阵灰黑色的雾,那些碎片上的名字,一下子就变得模糊不清,跟没刻过似的。“刘子洋,你可真够闲的,啥破事儿都管,连这点没用的归属感都当个宝。”他说话冷冰冰的,带着股子嘲讽,“说白了,归属感就是最没用的拖累,认那么多亲戚,管那么多闲事,不累吗?一个人过,谁也不欠谁,多自由,懂不?”
“熵组织的‘离心者’。”刘子洋手按在腰上的青铜徽章上,那徽章在离心雾里,泛着点淡淡的暖黄色光,“你跟那些‘蔑敬者’‘丧趣者’是一路货,都想让人变成孤家寡人,忘了自己的根,最后像浮萍似的,被随便吹来吹去,任你们摆布。”
“任我们摆布?你可真会想。”离心者从袖子里掏出个黑瓶子,对着认祖碑一喷,碑上的字立马被灰雾盖住,石头像是被酸泡过,开始掉渣,“归属感是最没用的老封建,越认亲越麻烦。真正的‘聪明’,就是得知道独来独往,别管别人闲事——这不是冷漠,是独立。你看那些独来独往的,是不是比抱团的人省事儿?那些不想回家的,是不是比恋家的人‘有出息’?这才是混世界的‘独立劲儿’。”
他打了个响指,那个吊灯“哐当”一声炸了,无数灰黑色的“离心雾”跟浓烟似的涌出来。湾里立马就更散了,原本还能勉强认个亲戚的人,彻底成了“陌生人”:有人把家里的老照片全烧了,说“留着占地方,都是些不相干的人”;有人把亲戚送来的东西扔了,说“谁稀罕,拿了还得还礼,麻烦”;一个开小超市的,把“乡亲优惠”的牌子摘了,说“谁跟你乡亲,给钱就卖,不给钱滚蛋”;有个孩子在外面被别的湾的人欺负了,哭着回家说,他爸居然说“谁让你出去的,活该,自己解决”,连门都没出。
“瞧见没?这才是‘真实’的归属感。”离心者站在一片疏离里,声音里带着股子病态的得意,“没了那些假惺惺的归心,独来独往,谁也不欠谁,多‘自由’!”
刘子洋忽然想起苏清颜说的“归属记忆的抗离性”,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苏清颜连夜做的“忆归饼”。这饼里头,混着归心湾人从小到大对湾里、对家人的归属感记忆:第一次被人说“这是咱湾的好孩子”的自豪,第一次和全湾人一起捕鱼的热闹,第一次在外头说“我是归心湾的”的踏实,第一次帮亲戚出头的痛快……他拿起一块,朝着那个准备离开、说再也不回来的年轻人扔过去。那人下意识接住,咬了一口,脸上的冷漠劲儿瞬间没了,跟着就把包扔了,蹲在地上哭了,“我咋能说这话……我小时候掉湖里,是湾里的三叔公跳下去把我救上来的……我妈走得早,是二婶把我拉扯大的……这湾里有我的根啊……我对不起他们……”
苏清颜的声音从聚族堂外头传进来,她带着一群老街坊,在堂前空地上,讲着归心湾以前认祖归宗、抱团取暖的事儿:“三十年前,湾里遭了大旱,湖水快干了,大伙儿没一个想跑的,一起去几十里外的地方挑水,说‘咱湾人不能散,散了就真完了’;二十年前,有外乡人想来占咱湾的湖,全湾人拿着锄头、扁担去护湖,说‘这是咱的根,谁也别想抢’;咱这湾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别的,是心里的归心,知道咱是一家人,有事一起扛,有福一起享……”老人们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声音虽然颤巍巍的,却像一把把小锤子,敲着那些被离心雾蒙了心的人。随着这声儿越来越大,聚族堂里的灰雾开始散了点,那个把老照片烧了的人,在灰烬里扒拉,说“说不定还能找着点碎片”;那个孩子被欺负了,他爸也红着脸,拿起棍子说“走,爸带你去找他们,咱归心湾的人,不能让人白欺负”。
赵虎带着几个还惦记着“咱湾人”的年轻人,冲进聚族堂楼上,手里的检测仪“嘀嘀”叫得厉害,屏幕上的红点,死死锁在吊灯炸了之后露出来的一个金属疙瘩上——那玩意儿拳头大小,灰黑色,表面全是“离开”“不认”“陌生人”之类的字,还往外冒雾。“找到‘离心核心’了!”赵虎启动激光切割机,红通通的光束打在那疙瘩上,火星子“噼里啪啦”溅起来,“这破玩意儿专吸‘归心劲儿’,谁越觉得‘我是湾里人’,它吸得越欢!”
离心者一看,急了,从长衫里抽出一把剑,剑身黑糊糊的,上面刻满了各种疏离、陌生的图案——背对着背的人,被撕碎的照片,空荡荡的家——直刺赵虎。“想坏老子的事儿,没门!”他的剑还没到跟前,刘子洋已经站到赵虎前头,腰上的青铜徽章“嗡”一下亮起来,暖黄色的光裹成个罩子,剑扎在罩子上,“咯吱咯吱”响,剑上的那些疏离图案,一下子就淡了。
“你的能耐……就来自这些认亲的破事儿?”离心者脸上头一回露出吃惊的样子。
“不,来自我见过的那些‘咱是一家人’的暖,那些‘根在这儿’的踏实。”刘子洋一拳砸向离心者的胸口,徽章的光顺着拳头钻进去,离心者“嗷”一嗓子惨叫,身上跟烧起来似的,冒起灰黑色的烟,“归属不是枷锁,是港湾;认祖归宗不是老古董,是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抱团取暖不是麻烦,是互相依靠的力量。没了归心,人就像没根的草,风一吹就跑;没了‘咱湾人’的劲儿,遇事没人帮,活得孤孤单单;没了对家的眷恋,走到哪儿都像外人,心里空落落的——这些,你这种人永远不懂。”
趁着离心者被光困住动弹不得,赵虎的激光束“咔嚓”一下,把那金属疙瘩切裂了。核心碎的时候,“啪”一声脆响,变成无数小灰点,跟烟似的散了。聚族堂里的离心雾,眼看着就退了,那个准备离开的年轻人,把包捡起来,说“我不走了,我要留下来,为湾里做点啥”;那个把老照片烧了的人,在灰烬里找了半天,说“能找一点是一点,以后慢慢补”;开小超市的把“乡亲优惠”的牌子又挂上了,说“还是乡亲亲”;那个孩子被欺负了,他爸拿着棍子就往外冲,说“敢欺负咱湾的孩子,不想活了”。
离心者看着大伙儿脸上慢慢有了点“咱是一家人”的热乎劲儿,开始认亲、帮忙,气得嗷嗷叫,身子化成一缕黑烟,撞破聚族堂的窗户,跑了。“他跑了,但‘离心雾’的渣渣,至少得三天才能散干净。”赵虎跑到窗边,望着黑影消失的地方,“湾里的归属感是有点回来的意思了,但好多人还是不好意思认亲,跟刚从陌生人堆里钻出来似的,还不太习惯热乎。”
刘子洋捡起地上的忆归饼,饼上用芝麻拼的“归”字,虽然有点糊,可看着就带点踏实劲儿。“没事儿。”他递给一个还在那儿瞅着亲戚不好意思说话的大爷一块,“归属感这东西,就像断了的线,重新接上就行。只要有人先跟亲戚打个招呼,有人先帮邻居个小忙,有人先说起‘咱湾里以前’的事儿,就像先把线头接上,慢慢就能把这股子疏离劲儿拧回来——这叫‘复归效应’,专门对付那独来独往的毛病。”
宋悦薇的检测仪上,归心湾的“归属感指数”开始往上爬,从1%到了9%,离正常的90%还差老远,但那线是往上走的,稳当得很。“离心核心碎了之后,那‘疏离波’弱了98%,但已经养成的那点不爱认亲的毛病,还得慢慢改。”她调出几个湾民的样子,“你看,认亲婆把‘认亲牌’又挂上了,正坐在门口择菜,见了路过的年轻人就问‘你是老张家的三小子吧?回来啦’,虽然对方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挺好。”
苏清颜把剩下的忆归汤,分给湾里的人。喝了汤的,脸上那股子疏离劲儿慢慢少了,有人把涂脏的认祖碑擦了擦;有人把填了的聚心井挖开了,说“得让井水再认认咱”;那个踩着碑上字的年轻人,也找了块布,帮着擦碑上的脚印,说“我错了,这碑得好好护着”。
刘子洋站在聚族堂门口,看着湾里的人,慢慢开始热乎起来,有人喊“二婶,借点酱油”,有人说“三叔,我帮你修修船”,听着那些“咱湾”“咱家人”的话,空气里那股子冷冰冰的味儿,慢慢变成了“还是一家人好”的暖乎气。他知道,离心者跑了,但熵组织的坏主意还多着呢。他们搞散了敬畏,让人变狂妄;搞没了归属,让人变疏离;这些招数看着不一样,其实都是想把人变成没根没底、没亲没故的孤魂,最后任他们欺负,自己把自己憋死。
夜风吹过聚族堂的窗户,带来归心泉的甜味儿和湖水的清冽。刘子洋低头看着手里的吊灯碎片,上面的“归”字虽然模糊,可那踏实的笔画,还是能看出来点。他把碎片递给赶过来的老湾长归伯:“好好磨磨,它还能照着大伙儿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活得像家人。”
归伯攥着碎片,手抖个不停,眼泪把胡子都打湿了,可眼里的热乎劲儿回来了:“我知道。”他的声音有点哑,带着股子重新攒起来的归属感,“我要重新写《归心录》,从谁先跟亲戚打了招呼、谁先帮了邻居一把开始记,一件一件来,让年轻人看看——归属不是麻烦,是福气;认亲不是负担,是依靠;咱是一家人,日子才能过得踏实。就算一时糊涂、疏离过,也能再热乎起来;就算忘了归心的味儿,也能慢慢找回来。”
天刚亮,第一缕光洒在收拾利索点的聚族堂里。几个早起的老街坊,正把散落的族谱碎片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拼接,有人拿着胶水,粘补认祖碑的碎片,动作慢,但特认真,透着股子“咱是一家人”的劲儿。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碑上,亮堂堂的,像块被重新擦亮的家族牌位。
刘子洋走到湾口的连家桥,看着大伙儿在重新雕刻桥板上的姓氏,有人扛着木头去修桥,一个孩子拿着自己的糖,分给另一个孩子,说“我妈说,咱是一个湾的,要分享”,虽然那孩子愣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来,俩孩子都笑了。宋悦薇的影像调出归心湾的归属感指数曲线,从1%爬到15%,线还是陡,但一步一步往上走,跟重新串起来的珠子似的,越来越圆。
“老板,离心者跑之前,给熵组织发了点东西。”宋悦薇的表情严肃起来,“好像是在定位……全世界所有有强烈归属感的地方——那些家族聚居地、民族聚居区、有共同记忆的社区、让人觉得‘这是我家’的地方。”
赵虎放下手里的活儿,皱着眉:“他想让全世界的人都没归属感?”
“不止。”刘子洋看着那个分糖的孩子,“他说的那‘独立劲儿’,根本不是独立,是想让人变成孤孤单单的个体,没了依靠,没了牵挂,最后被随便欺负,没人帮忙。没了归属,就没了家的温暖;没了认亲的热乎,就没了互相依靠的力量;没了‘咱是一家人’的信念,人就像散沙,风一吹就散。这才是熵组织的坏心思:让人在疏离中孤单,最后变成没人管的野草,任他们踩踏。”
苏清颜给那个分糖的孩子一块忆归饼,孩子咬了一口,指着远处正在修桥的人说“他们在修我们的桥”,那“我们的”三个字说得特清楚。孩子的奶奶听见了,修桥的手更快了,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眼里的光跟湖里的水波似的,暖乎乎的。
刘子洋看着这光景,攥紧了手里的吊灯碎片。“归属是家的港湾,认亲是情的纽带,抱团是力的源泉。只要还有人愿意认祖归宗,愿意互相帮忙,愿意觉得‘咱是一家人’,熵组织就别想得逞。”他转身往聚族堂外走,“咱们守的不只是这一个湾子,是那份‘落叶归根’的踏实劲儿,还有靠这股子劲儿攒起来的像家人一样的日子。”
湾里的广播,开始放《归心湾湾歌》,调子挺热乎:“归心湾,像怀抱,你家我家是一家, warmth(温暖)处处飘;你帮我,我帮他,亲戚邻居笑哈哈;根在这儿,心在这儿,走到哪儿都想它……”歌声一出来,更多的人走出家门,有的去帮忙修桥,有的去帮亲戚干活,有的就在那儿看着,脸上带着笑。
天慢慢黑了,聚族堂的窗户透着光,归伯带着老街坊们,正连夜写新的《归心录》呢。湾里的路灯亮了,照着晚归的人,有的手里提着给亲戚的礼物,有的在说“明天全湾人一起去湖里捕鱼,跟以前一样”,脸上有点累,但透着股子“一家人”的踏实。
刘子洋站在连家桥边,看着归心湾的灯一盏盏亮起来,腰上的青铜徽章有点热乎,像揣着个暖水袋。他知道,熵组织不定啥时候又会来捣乱,用更阴的招儿,毁人稀罕的东西。但只要还有人愿意归心,愿意认亲,愿意觉得“咱是一家人”,这仗就还得打下去。
夜风吹过归心湾,带来点泉水的甜和湖水的清冽。远处的聚族堂里,传来老街坊们的聊天声,说着谁谁谁认了亲戚,谁谁谁帮了邻居,虽然有点碎,但听着特热乎,像首唱不完的归心歌谣,在夜里飘着,飘向那些需要家的角落。
仗,还得打。但那点归心,也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