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洹水下游的浅滩就被一层薄如蝉翼的晨雾裹住。
水汽沾在士兵的甲胄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顺着甲叶边缘滴落。
李烨身披玄色披风,站在浅滩后方三里处的土坡上,手中握着一根枣木马鞭,他的目光锁定在前方的战场,瞳孔里映着浅滩上交错的刀光枪影。
“使君,奉义都的防线快撑不住了!”
罗隐策马从前方奔来,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指着浅滩东侧。
“李公佺的银枪先锋太猛,张赟的人已经退了三次,右翼的木栅栏都被冲垮了!”
李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奉义都的阵形正在向后收缩。
张赟骑着一匹黄骠马,手中长枪舞动得密不透风,正奋力抵挡三名银枪兵的围攻。
他的亲兵队长倒在不远处,胸口插着一根断枪,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芦苇。
奉义都的士兵们虽然还在抵抗,但脸上已满是疲惫,不少人的兵器都出现了缺口,有的甚至用布缠着断裂的枪杆继续厮杀。
“魏博军的士气很盛。”
李烨沉声道,马鞭指向浅滩北岸,罗弘信的中军大旗正在缓缓前移,三万魏博军如同一堵移动的墙,正源源不断地向浅滩输送兵力。
“他们憋着一股夺回澶州的劲,硬拼只会徒增伤亡。”
就在这时,浅滩上传来一阵震天的呐喊,李公佺的银枪先锋终于冲破了奉义都的右翼防线!
三百余名银枪兵如同一把尖刀,撕开了一道两丈宽的口子,枪尖上的鲜血滴落在浅滩上。
张赟见状,立刻率军想要封堵缺口,却被李公佺拦住。
“张赟!你这降将也敢挡我?”
李公佺的长枪直指张赟的面门,枪尖上的寒光在晨雾中格外刺眼。
“今日我便替魏博清理门户!”
张赟怒喝一声,挺枪迎上。
两杆长枪碰撞在一起,发出 “铛” 的脆响,火星四溅。
张赟的臂力不如李公佺,被震得连连后退,虎口隐隐发麻。他身后的奉义都士兵见状,纷纷冲上前想要支援,却被银枪兵拦住,双方在缺口处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尸体很快就堆成了小山。
“使君,再不退,奉义都就要被全歼了!”
赵猛在一旁急道,他的陷阵都重骑兵早已整装待发,战马的铁蹄在地上刨动,不耐烦地打着响鼻。
李烨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传我将令!张赟率奉义都即刻撤往大营,依托营寨重新列阵;霍存率锐士都且战且退,用长刀阵拖延魏博军的追击速度;赵猛,你带陷阵都骑兵掠阵放箭,用箭雨骚扰敌军,不许他们追得太急!”
“遵命!”
三人齐声应道,各自策马离去。
张赟接到命令时,已经浑身是伤。
他的左臂被枪尖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战袍,黏在甲胄上又冷又硬。
但他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吹响撤退的号角,率领奉义都的残兵向大营方向撤退。
银枪兵想要追击,却被霍存的锐士都拦住。
霍存的锐士都此刻已结阵,前排士兵半蹲,长刀斜指地面,刀刃上的血珠滴落在泥水里;后排士兵直立,长刀平举如墙,每当有银枪兵试图冲锋,就会被数柄长刀同时劈中。
一名银枪兵的长枪刺向霍存的小腹,霍存猛地侧身,长刀反手劈出,将对方的枪杆劈成两半,顺势一刀刺穿其心口。
“想追?先过我这关!”
霍存的吼声在晨雾中回荡。
赵猛的骑兵则在土坡上展开,五百名骑兵分成三排,轮流放箭。
箭矢如雨点般射向追击的银枪兵,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纷纷中箭落马,有的被射中咽喉,有的被射中马腿,追击的势头顿时被遏制。
李公佺看着越来越远的奉义都,气得哇哇大叫,却被箭雨逼得无法前进半步。
罗弘信在北岸看到忠义军撤退,顿时大喜过望。
他勒马立于洹水岸边,银甲上的鳞片在晨光中闪着耀眼的光芒,手中长剑指向南岸:“李烨小儿要逃了!拿下忠义军大营,活捉李烨!”
三万魏博军如潮水般冲向洹水,浅滩上瞬间挤满了士兵。
有的士兵扛着盾牌,有的握着长枪,有的甚至背着木板,想要在浅滩上搭建临时通道。
河水被搅得浑浊不堪,士兵们的呐喊声、战马的嘶鸣声、兵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在洹水两岸回荡。
李公佺听到罗弘信的命令,更是兴奋得红了眼。
“兄弟们,杀进大营,每人赏十贯铜钱!”
李公佺的吼声激励着银枪兵,他们不顾疲劳,加快脚步向南岸冲去。
北岸三里外的高坡上,李全忠正眯着眼睛观察战局。
他身披玄铁重甲,腰间佩着一柄鎏金弯刀,身后的两万幽州突骑列成整齐的方阵,战马的鬃毛被风吹得凌乱,却没有一丝骚动,这是他多年训练的成果,即使在混乱的战场上,也能保持绝对的纪律。
“父帅,您看!”
李匡威指着浅滩,语气里满是兴奋。
“罗弘信的人太多了,李烨的防线已经被突破,这下他必败无疑!咱们是不是该出兵了?等魏博军拿下大营,咱们再过去分一杯羹!”
李全忠却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警惕:“未必。你没看到李烨的陷阵都吗?那支重骑兵自始至终都没动,像一头潜伏的猛虎,等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他顿了顿,马鞭指向忠义军大营的方向,“李烨故意让奉义都撤退,就是想引诱罗弘信冒进。你看着吧,好戏还在后头。”
李匡筹在一旁补充道:“父帅说得对。李烨的忠义军虽然人数少,但军纪严明,战斗力强悍。尤其是陷阵都的重骑兵,铁索连马的冲锋威力极大,罗弘信的步军根本挡不住。”
李全忠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李匡威:“你要学的还很多。乱世之中,最忌讳的就是急躁。罗弘信急于夺回澶州,已经失去了理智,咱们可不能跟着他犯糊涂。”
他勒转马头,对身后的亲兵道,“传令下去,全军原地待命,密切关注战场动向,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战!”
李匡威虽然不甘,但也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只能闷闷不乐地退到一旁,目光死死盯着浅滩上的战局。
此时的浅滩上,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霍存的锐士都虽然在且战且退,但伤亡也在不断增加。
一名锐士都的士兵被银枪兵刺穿胸膛,他临死前死死抓住对方的枪杆,大喊道:“将军快走!”
霍存看着倒下的士兵,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却只能咬着牙继续撤退,他知道,只有拖延住魏博军,李烨的计划才能成功。
赵猛的骑兵也遇到了麻烦。
魏博军的弓箭手开始反击,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土坡,不少骑兵被射中,被迫向后撤退。
赵猛见状,立刻下令骑兵分成两队,一队继续放箭,一队负责掩护伤员撤退,勉强维持着对魏博军的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