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敌袭!背后!有……”
孙儒大营箭楼上士兵示警的呼喊刚刚响起,便被一支凌厉的鸣镝箭精准地贯穿了咽喉。
“轰隆!”一声巨响。
葛从周一马当先,手中长槊如同毒龙出洞,精准地挑开几块挡路的朽木和条石。
战马长嘶,奋力一跃,跨过了壕沟和鹿角。
紧接着,三百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水,紧随其后,汹涌地冲过了寨门,踏入了孙儒大营。
目标清晰无比,那杆在混乱战场后方、高高飘扬在一处稍显完整宅院屋顶上的孙字帅旗。
“凿穿!直取帅旗!”
葛从周的怒吼响彻云霄。
三百铁骑瞬间组成一个尖锐的楔形锋矢阵。
葛从周便是那最锋利的箭头。
长槊所向,挡者披靡!
他们根本不顾两侧零星扑来的蔡州兵卒,所有力量都集中于一点,以最狂暴的速度,沿着相对宽敞的主街,朝着帅旗方向疯狂突进!
铁蹄踏碎青石板,卷起漫天烟尘。
深青色的洪流所过之处,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入凝固的牛油。
仓促间试图拦截的蔡州步兵,在疾驰的重骑兵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沉重的马槊贯穿身体,锋利的马刀劈开头颅,碗口大的铁蹄将人体踏成肉泥。
三百骑硬生生在混乱的敌群中犁开一条血与肉铺就的死亡通道,所向无敌。
“重骑!是忠义军的骑兵!”
“他们从哪来的?!”
“拦住他们!快拦住!”
惊恐万状的呼喊在蔡州军后方此起彼伏。
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来自最意想不到的方向,瞬间在蔡州军后方引发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
那杆高高飘扬的孙字帅旗之下,正是指挥若定的孙儒。
他站在临时搭建的望台上,志得意满地俯瞰着外城内联军节节败退的景象,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
破城之功,似乎唾手可得。
然而,那如同闷雷般迅速逼近的马蹄声,以及后方骤然爆发的巨大骚乱,让他的笑容瞬间僵死在脸上。
“怎么回事?”
孙儒猛地转身,脸色剧变。
他看到了那支如同神兵天降、势不可挡的青色铁流。
看到了那杆直指自己帅旗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长槊。
看到了自己后方仓惶失措的景象。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敌袭!是葛从周!快!快调兵!挡住他们!护住帅旗!”
孙儒惊骇欲绝地嘶吼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他身边的亲兵将领也慌了手脚,命令混乱地传达下去。
但仓促之间,如何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葛从周的骑兵速度太快,冲击太猛。
转瞬之间,那锐利的锋矢阵已经狠狠扎入了帅旗外围的护卫圈。
长槊如电,马刀如雪。
血肉横飞。
帅旗所在的区域,顷刻间陷入一片鬼哭狼嚎的绝境。
内城城门洞前,李烨挥刀格开一柄刺向赵猛后背的长矛。
赵猛已是强弩之末,巨斧挥舞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
突然,李烨敏锐地捕捉到了战场态势那微妙的变化。
后方。
敌军后方的巨大骚动。
那山呼海啸般的惊恐呼喊。
那如同滚雷般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马蹄声。
电光石火之间,李烨眼中那几乎被绝望冰封的火焰,轰然爆燃。
机会。
千载难逢、稍纵即逝的机会。
葛从周。
是他!他做到了!
“天助我也!”
李烨胸中热血如同火山般喷涌。
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被燃烧的战意彻底驱散。
他猛地将手中染血的横刀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足以撕裂整个战场的咆哮。
这咆哮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带着绝境逢生的狂喜,带着主宰战局的磅礴气概:
“开—城—门—!”
这声怒吼如同九天惊雷,瞬间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所有拼死抵抗的守军,无论是城门洞前的陷阵营,还是远处苦战的霍存、朱瑾、刘知俊,甚至城楼上的弓箭手,都猛地一震。
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声音的源头,那个玄甲浴血、高举战刀的身影!
“陷阵营!锐士都!泰宁军!感化军、宣武军的兄弟们!”
李烨的声音如同战鼓,敲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头。
“葛将军已破敌后阵!贼酋帅旗动摇!随我—”他手中长刀狠狠向前一劈,刀锋所指,正是城外那一片混乱的敌潮。
“碾碎他们!”
“轰隆隆!”
沉重的内城城门,在守门士兵用尽全力的推动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缓缓向内洞开!
“杀!”
李烨身先士卒,如同一道燃烧的黑色闪电,第一个冲出了城门。
他身后,是爆发出惊天动地怒吼的陷阵营重甲死士。
紧接着,是终于从街口围困中挣脱出来的霍存和他的锐士都精锐。
朱瑾扔掉一把卷刃的铁锏,抓起一杆长矛,咆哮着汇入冲锋的洪流。
刘知俊的身影从一处断墙后闪现,长刀挥舞,带着感化军士兵如狼似虎般扑向混乱的敌人。
而那个早已摇摇欲坠、浑身插着箭矢的巨汉赵猛,听到“开城门”的号令和李烨那声碾碎他们的咆哮,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神力。
他发出一声震碎云霄的狂吼,竟用巨斧拄地,支撑着庞大如山的躯体,踉跄着跟随着冲锋的人流。
向前!向前!每一步都踏出血印!
内城守军积蓄已久的怒火和力量,如同压抑到极点的火山,轰然爆发。
他们从坚固的堡垒中冲出,如同决堤的怒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撞进了因后方突袭而惊惶失措阵脚大乱的蔡州军之中。
城外,葛从周的三百铁骑如同烧红的钢锥,在孙儒的指挥中枢疯狂搅动,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帅旗岌岌可危。
城外,李烨率领的联军主力如同苏醒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从内城反扑而出,气势如虹。
内外夹击。
腹背受敌。
原本胜券在握的蔡州军,瞬间陷入了灭顶之灾。
“败了!败了!”
“孙帅死了吗?”
“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蔡州军中疯狂蔓延。
斗志瞬间崩溃。
无数士兵丢盔弃甲,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拼命朝着那个刚刚涌入、此刻却成了唯一生路的城墙缺口涌去。
自相践踏,哀嚎遍野。
联军士气如虹,痛打落水狗。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被内外夹击的蔡州军彻底失去了组织,如同被驱赶的羊群,被联军凶狠地切割屠杀。
孙儒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勉强从葛从周的致命突击中逃脱,帅旗也在一片混乱中被砍倒。
他站在一辆战车上,望着眼前兵败如山倒的惨状,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死死盯着远处那个在乱军中挥刀奋战的玄甲身影,忠义军节度使李烨!
仿佛要将这个毁了他一切的男人,刻进骨髓里。
“李烨……李烨!”孙儒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但他知道,大势已去。
“撤!快撤!”
他发出了绝望而屈辱的嘶吼,在亲兵的保护下,仓惶地随着败兵的人流狼狈逃窜。
残阳如血,终于挣扎着沉入了遥远的地平线之下,只留下漫天凄艳的晚霞,映照着陈州城外那片尸山血海。
巨大的城墙缺口处,堆积如山的尸体几乎将通道堵塞。
一面残破不堪、沾满血污的“忠义”军旗,被一只染血的大手,无比坚定地插在了那处象征着失守与夺回的缺口最高处。
旗帜在晚风中猎猎抖动,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
旗杆下,李烨驻刀而立,玄甲上流淌着未干的血迹,胸膛剧烈起伏,喷吐着灼热的白气。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扫过疲惫的袍泽。
赵猛被两名亲兵搀扶着,巨斧拄地,庞大的身躯摇摇欲坠,却依旧努力挺直着腰杆李烨的方向,咧开沾满血污的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远处,葛从周勒马立于一处断墙之上,银甲在暮色中闪着微光,遥遥向李烨抱拳致意。
朱瑾、霍存、刘知俊……一张张沾满血污烟尘的脸,都望向望向了旗帜下的身影。
晚风吹过,卷起浓烈的血腥和焦糊味,也带来了远方蔡州军营垒中隐隐的哭嚎。
这一日的血战,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