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凄厉的嘶吼,被烈焰爆开的轰鸣声瞬间吞没。
冲天的火光,将黑夜撕开一道巨大的伤口,把半边天穹都映成了诡异的赤红色。
这把火,烧的不仅仅是粮草。
更是前方两万蔡州军的命!
秦宗义身边的亲卫,看着那化作火龙的粮仓,看着四面八方亮起的火把,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完了……”
一名将领喃喃自语,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希望,连同那座粮仓,一同化为了灰烬。
李烨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感慨的时间,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必管主仓,先烧马料,再烧辅兵营帐!”
“我要这营中,再无一粒米,再无一根草!”
命令被迅速传达。
正在围攻最大粮仓的赵猛微微一愣,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明白了。
主公这手够绝,够狠!
占领哪有摧毁来得痛快!只要火势连成一片,这座被死死护住的主粮仓,就是火海里的一座孤岛,早晚要被烤熟。
“弟兄们,撤!换个地方玩火去!”
赵猛大吼一声,率领陷阵营,如同潮水般退开。
死守在粮仓前的蔡州兵卒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了让他们肝胆俱裂的一幕。
无数的骑兵不再冲杀,而是化作了纵火的死神。
他们高举火把,驰骋在营寨的每一个角落。
浸透了油脂的火箭,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精准地射向每一座营帐,每一个堆放草料的角落。
“轰!”
马料场瞬间被点燃,干燥的草料发出剧烈的爆鸣,火势之猛,甚至超过了粮仓。
紧接着,是存放着杂物的辅兵营帐,是存放着箭矢的武库……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整个蔡州军大营,已经彻底化作了一片火海。
烈焰翻滚,浓烟滚滚,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连空气都仿佛在燃烧。
无数来不及逃窜的辅兵和民夫在火中发出凄厉的惨嚎,很快便被烧成了焦炭。
秦宗义呆呆地站在主粮仓前,回头望去。
入目所及,皆是火海。
东、南、西、北,所有的方向都被烈火封死。
他和他身边最后的死士,被困在了这座最后的孤岛上。
脚下的土地滚烫,飞溅的火星落在他们的铠甲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守住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噗通。”
第一个蔡州兵丢下了兵器,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这哭声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绝望。
兵器被丢弃的声音,此起彼伏。
防线,不攻自破。
“杀!”
赵猛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他那狂暴的吼声,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陷阵营再次发起了冲锋。
这一次,再无任何阻滞。
赵猛一马当先,人马合一,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扑已经面如死灰的秦宗义。
秦宗义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动作,只是木然地抬起头,看着那柄门板似的巨刀在火光中无限放大。
“噗嗤!”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翻滚着,脸上还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绝望。
无头的尸身晃了两晃,从马背上栽倒,瞬间被淹没在陷阵营冲锋的铁蹄之下。
主将已死,大营被焚。
这场夜袭,已经没有了任何悬念。
剩下的,只是一场冰冷的、毫无怜悯的屠杀。
……
晨曦微露。
颍州城头,一片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汗臭味和焦糊味,混杂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
一夜的血战,榨干了守军最后一丝力气。
城墙的垛口几乎被削平,女墙上到处是巨大的豁口,滚木礌石早已用尽。
泰山都的老兵们,人人带伤,靠着残破的兵器,倚着墙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们的铠甲早已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而那些新兵,要么已经变成了城下尸山的一部分,要么就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瑟瑟发抖,精神早已崩溃。
葛从周站在城楼的最高处,身形依旧挺拔如松。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
他的左臂用布条草草包扎着,被流矢贯穿的伤口还在向外渗着血,铁甲之下的身体,还有大大小小七八处伤口,每动一下,都传来钻心的剧痛。
他握着刀的手,因为失血过多而微微颤抖。
主公,从周……可能要负你所托了。
城外,苍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申丛的蔡州军,在经过短暂的休整后,开始重新集结。
黑压压的军队沉默地列着阵,一眼望不到边。
他们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只是沉默地列着阵,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野兽般的饥渴与疯狂。
申丛要用人命,来填平这最后的距离。
城头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绝望,如同浓得化不开的晨雾,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葛从周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想再次鼓舞士气,却只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
结束了……
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一个带着极度震惊与困惑的声音,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将军……将军快看!”
一名负责了望的老兵,颤抖地伸出手指,指向东方。
“那……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
葛从周猛地睁开双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东方,天际线尽头。
太阳还未升起,那里却被一片巨大的、不正常的红光所映亮。
一道粗壮如龙的黑色烟柱,笔直地冲向苍穹,即便隔着数十里,依旧清晰可见。
整个城头,所有还活着的人,无论老兵还是新兵,都呆呆地看着那骇人的一幕。
那滚滚的浓烟,那冲天的红光……
城外的申丛也看到了。
他脸上的冷酷瞬间凝固,整个人如遭雷击。
城头之上,葛从周先是茫然,随即,一个疯狂的、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猛然从心底炸开!
他死死盯着那道烟柱,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主公……是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