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队被勒令回队里深刻反省。
高三四班这九个“好汉”则被集体关进了教导处。
几人如同被霜打的茄子,整齐划一地贴着教导处的墙角站成一排。
他们的姿态近乎一致,双脚略微分开,一只脚的脚跟着地,支撑着全身大部分重量,另一只脚则以一个潇洒的外八字撇开。
众人的脑袋低垂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各自的鞋尖。
唯有军子,此刻如同斗胜的公鸡,昂首挺胸地站在墙角,因为他被打得最惨,也是最有资格直视教导主任老邹那能杀人的目光。
高洋偷偷瞄了一眼脸颊已经肿成猪头的军子,终究还是没绷住,“噗嗤”一声,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高洋!你在笑什么!啊?!”老邹的唾沫星子如同机关枪一般喷射而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高洋立刻收敛笑容,低下头,努力憋着,肩膀却还在微微耸动。
他旁边的郝大宝更是夸张,肥硕的身躯努力在往墙角缩,试图把自己隐藏起来,可惜墙角太小,他太大。
老邹手里攥着一根不知道从哪个二手市场淘来的警棍,对着高三四班几个人指指点点,宛如一位威严的审判者。
其实大家并不怕老邹,也知道他的黑历史。
老邹属于欺软怕硬型教导主任。
老邹,本名邹建设,没什么文化,原是本区着名的“百中”的教导主任。
“百中”,那地方,说好听点是职高,说难听点,就是流氓的摇篮,混子的天堂。
老邹年轻时,自信满满地想整顿一下“百中”校风。
但,时运不济。
他恰好遇上了“百中”史上最野的一届高三“牲口”。
“牲口”们根本没搭理老邹那一套大吼大叫的改革措施。
在一个寒风呼啸的冬夜,刚下晚自习的高三“牲口”,趁着天黑,摸出一条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破麻袋。
瞅准了正迈着四方步,哼着小曲儿准备回家的老邹,干净利落,从背后一套。
老邹整个人就跟个保龄球似的被放倒。
一顿拳打脚踢后,“牲口”们将老邹塞进了校门口那散发着酸臭味的垃圾桶里,扬长而去。
后来,那几个套麻袋的“牲口”倒是被开除了。
可“百中”教导主任却把灵魂丢在了校门前的垃圾箱里。
自打从麻袋里爬出后,老邹整个人都变了。
曾经那个手持警棍,誓与罪恶不共戴天的邹老师,变得乖巧、温顺,甚至还有那么点神经兮兮。
在“百中”那片伤心地,他是真待不下去了。
最后,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被四中的大校长刘长卿看中,聘到这维华分校,担任教导主任。
高二那年,高洋在厕所抽烟被老邹逮个正着。
老邹当时“灵光一现”,寻思着得给他来个“高智商”的折磨,以儆效尤。
他让高洋在一个星期内给他捡一千个烟头,完不成任务就找家长来学校。
如果完成任务,这事儿就算翻篇儿。
“一千个烟头!?”高洋心想“我上哪里给他捡去啊?”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古人诚不我欺。
高洋那帮生死兄弟,充分发扬了“友谊万岁,烟头共享”的江湖义气,纷纷给他凑烟头。
那段时间,高洋身边的几个铁哥们儿,烟瘾肉眼可见地增长。
抽完的烟屁都宝贝似的攒着,生怕高洋欠的“饥荒”还不上。
更有甚者,一些外班素不相识的“友人”,听闻高洋的“遭遇”后,也纷纷伸出援手。
课间休息,总有人凑过来,往他手里塞一支还带着温度的烟屁,临走前还留一句:“兄弟,加油!”
场面一度十分感人。
班里的女同学虽然不抽烟,但路子野。
有条件的,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地摸进自家老爹的书房,把烟灰缸里的存货一股脑儿地“顺”出来。
第二天红着脸,羞答答地塞给高洋。
那阵子,高洋俨然成了一个专捡烟屁的丐帮少帮主。
无论他走到哪里,总有热心群众从各个角落钻出来,往他手里塞烟头。
走在马路上,郝大宝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凡地上有个烟头,他都捡起来塞给高洋,高洋成了个移动的“垃圾箱”。
图夕更是心灵手巧,愣是把每十个烟头用胶带工工整整地卷成一排,给他卷了足足一小纸壳箱。
不到五天,一千个烟头的KpI就超额完成了。
但是,慕名而来送烟头的“粉丝”依旧络绎不绝。
到了老邹规定的最后期限,图夕清点了一下战果,足足小两千个!
当高洋提着两塑料袋臭烘烘的烟头给老邹送过去的时候,老邹的脸都气绿了。
此刻,老邹背着手,脚步沉稳而有节奏地在教导处里来回丈量。
他本想臭骂高洋等人一顿,彰显下自己作为教导主任的威严。
奈何文化有限,骂了两句“不成体统”、“朽木不可雕也”之后。
他就悲哀地发现,自己脑子里那点可怜的成语库存,根本跟不上他内心喷薄欲出的骂街洪流。
他清楚,在四中这种省重点高中里,做个教导主任,面子工程是多么的重要。
他不能像在“百中”那种流氓学校里,可以和学生肆意对骂:“草你妈!”那么直接又粗鄙。
这里连说句“草您妈!”都会被同僚所耻笑。
就在老邹搜肠刮肚,找成语来包装一下自己的尴尬时刻。
门轴发出了一声突兀的“吱呀”哀鸣。
大校长刘长卿,大步流星地率先踏入房间。
紧随其后。
维华分校校长李晓光、年级主任李丽、以及校篮球队教练侯大志鱼贯而入。
几位大佬,个个脸上都冷冰冰的,让人完全看不透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此时,高洋看似平静地站在那里,然而他的脑子却像一台飞速运转的计算机。
作为一个灵魂历经三十几年风雨洗礼的重生者,他对眼前这看似严峻的局面,有着一种超脱于同龄人的淡然与冷静。
教导处里的寂静被无限拉长,只有众人那或急促或沉重的呼吸声,在这空间里此起彼伏,仿佛是一场无声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