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枫城的暮色总比别处来得缠绵些，夕阳把醉仙楼的飞檐染成金红色，连门口挂着的“太白遗风”匾额都像是浸了蜜。赵小胖揣着两千两银票，走路都带着风，刚到门口就被店小二认了出来，熟络地往二楼雅间引：“叶公子，赵小哥，还是老位置？今儿个新到了些灵谷酿，要不要尝尝？”
叶天踩着楼梯扶手滑上去，袍子下摆扫过栏杆上的铜铃，叮铃铃响了一路：“照旧，把你们这儿能下酒的硬菜都端上来，灵谷酿先来十坛。”
“得嘞！”店小二应得脆生，转身就往后厨跑，心里却直咋舌——这位叶公子每次来都跟搬空酒窖似的，偏生出手阔绰，掌柜的总说“财神爷来了，伺候好”。
雅间靠窗，能看见楼下渐热闹的街面。赵小胖把怀里的石头掏出来，放在桌上，又摸出块没吃完的伴生灵乳，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叶哥，你说这玩意儿真能让人飞天遁地？那岂不是比杂耍班的火流星还厉害？”
叶天刚给自己倒了杯茶，闻言笑了：“厉害多了。听说厉害的修士，翻个跟头就能到城外，挥挥手就能劈断大树。”
“这么神？”赵小胖眼睛瞪得溜圆，突然压低声音，“那你说，咱苍枫城有修士吗？我瞅着城主府那几个护卫，走路都带风，是不是就是？”
“难说。”叶天指尖敲着桌面，目光落在窗外——街角老槐树下，一道白影一闪而过，像是只狐狸，又比普通狐狸更灵动些。他没太在意，只当是哪家养的宠物，“修士行踪不定，哪能随便让人瞧见。”
正说着，店小二端着托盘进来，酱肘子冒着热气，灵谷酿的陶坛上还凝着水珠。赵小胖眼疾手快，抓起个酱鸡爪就啃，含糊不清地说：“管他有没有，先吃了再说！”
叶天刚要举杯，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股淡淡的冷香飘了进来，带着点山野间的清冽。两人抬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个穿月白裙的姑娘，肌肤胜雪，眼尾微微上挑，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手里还拎着只雪白的狐狸——正是刚才街角那只。
“抱歉，走错了。”姑娘声音清泠，像山涧的泉水，却没半点要退出去的意思，目光在桌上的石头和赵小胖手里的灵乳上打了个转，“不过……我好像没看错，这伴生灵乳的气息，倒是挺特别。”
赵小胖嘴里的鸡爪差点掉下来，戳了戳叶天的胳膊：“叶哥，她……她是不是那啥……修士？”
叶天放下酒杯，打量着姑娘。她身上没有寻常女子的脂粉气，裙摆上沾着点草屑，像是刚从城外山里回来，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能看透人心。他指尖在桌下叩了叩，笑道：“姑娘既然没走错，不如坐下来喝一杯？”
姑娘挑眉，还真就走了进来，把狐狸往椅子上一放——那狐狸竟乖乖蜷成一团，用尾巴盖住脸，像是在装睡。“也好，刚从城外回来，正缺杯酒暖暖身子。”她自顾自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坛倒了杯灵谷酿，抿了一口，眼睛亮了亮，“这酒不错，比山里的野酿醇厚。”
“姑娘认识这伴生灵乳？”叶天直奔主题。
“谈不上认识。”姑娘放下酒杯，指尖轻点桌面，“只是前段时间在矿场附近见过类似的，可惜被个蠢货当成糖吃了，白白浪费了好东西。”她说着，似笑非笑地瞥了赵小胖一眼。
赵小胖脸一红，把手里的灵乳往身后藏了藏：“你……你咋知道？”
姑娘没理他，看向叶天：“听说下午奇石坊有场赌局，叶公子凭着‘瞎猫运’开出这宝贝，还挺大度，直接给了跟班当零嘴。”她顿了顿，指尖敲了敲那石头，“只是我有点好奇，叶公子真觉得这只是运气？”
叶天心里一动。下午选石头时那股莫名的亲切感，此刻回想起来确实蹊跷，尤其是让石老往左切的瞬间，仿佛有个声音在脑子里说“就是这儿”。他面上不动声色，笑道：“不然呢？总不能是我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倒不至于。”姑娘拿起石头掂了掂，眼底闪过丝讶异，“但这石头里藏着丝微弱的剑鸣，寻常人听不见，只有与剑有缘的人，才会觉得亲近。”
“剑鸣？”叶天皱眉，他腰间的剑鞘确实是祖传的，据说是柄古剑，可从小到大除了沉点，没半点特别之处，更别说剑鸣了。
姑娘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指了指他的腰：“你腰间那剑鞘，借我看看？”
叶天犹豫了一下，解下剑鞘递过去。那鞘是黑檀木的，边角都磨得光滑了，看着跟普通木鞘没两样。姑娘接过，指尖轻轻抚过鞘身，忽然“咦”了一声，把剑鞘往石头上一贴——
“嗡！”
石头里竟真的传出声细微的震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应，桌上的灵乳也跟着泛起层淡淡的白光。那只装睡的狐狸“嗷”地跳起来，躲到姑娘身后，尾巴炸得像朵蒲公英。
“果然。”姑娘眼睛更亮了，“这剑鞘里封着柄古剑，虽未开刃，却有灵识，能感应到蕴含灵气的物件。你下午能选中这石头，不是运气，是剑鞘在帮你。”
叶天愣住了。这剑鞘是爹临终前给他的，说“危难时能保平安”，他一直当是句安慰，没想到……
赵小胖听得眼睛都直了：“那……那叶哥岂不是也能成修士？能飞天遁地那种？”
“能不能成修士不好说。”姑娘把剑鞘还回去，指尖在灵乳上点了点，“但这伴生灵乳的灵气已经顺着剑鞘渗进了他经脉，算是打下了点底子。只是……”她话锋一转，“这剑鞘里的古剑似乎受过重创，灵识微弱得很，刚才那声呼应，怕是耗尽了它攒了多年的力气。”
叶天摸着剑鞘，果然觉得比平时凉了些，像是……累着了。他抬头看向姑娘：“姑娘好像对这些很懂？”
“略知一二。”姑娘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我叫洛璃，家在城外青峰山，这次来城里，是想找柄能修的古剑。”她说着，目光又落回剑鞘上，带着点惋惜，“你这剑鞘里的剑，倒是块好料子，可惜伤得太重，我暂时……修不了。”
“修不了就算了。”叶天把剑鞘系回腰间，忽然觉得这沉乎乎的木鞘顺眼多了，“反正我也没想当什么修士，有酒有肉就行。”
洛璃挑眉：“真不想？能飞天遁地，能劈开山石，能……”
“能有灵谷酿好喝？”叶天打断她，给她满上酒，“能有酱肘子香？”
洛璃被问住了，看着桌上油光锃亮的酱肘子，又看了看叶天满不在乎的脸，突然笑出声：“你这人倒有意思。多少人求着要踏上修行路，你倒好，捧着金饭碗要饭。”
“金饭碗哪有陶碗实在。”叶天夹了块肘子给赵小胖，“至少陶碗装肘子不硌得慌。”
赵小胖嚼着肘子，含糊道：“就是！叶哥说了，当修士还得打坐练功，哪有吃肘子舒服。”
洛璃被逗乐了，拎起狐狸往桌上一放：“行，你们舒服你们的。不过这伴生灵乳的灵气还没散尽，我借点用用？”她指尖在石头上一划，一小团灵乳便飘了起来，化作道白光钻进她手里的玉瓶——动作行云流水，看得赵小胖眼睛都直了。
“你看！我就说她是修士！”赵小胖拽着叶天的胳膊喊。
洛璃收起玉瓶，笑了笑：“算半个吧。”她起身要走，又回头道，“对了，城外青峰山最近不太平，听说有妖兽下山，你们要是想去城外玩，最好别往东边走。”
“妖兽？”叶天皱眉，“什么妖兽？”
“不清楚，只听说夜里有吼声，像是熊瞎子成了精，比普通野兽厉害些。”洛璃摸了摸狐狸的头，“我先走了，这酒钱……”她指了指玉瓶，“就用这灵乳抵了，够不够？”
叶天还没说话，楼下掌柜的突然跑上来，搓着手笑道：“够！够够够！姑娘能来小店喝酒，是小店的福气！”显然是认出了洛璃的身份，态度恭敬得很。
洛璃没再多说，拎着狐狸转身就走，裙摆扫过门槛时，那狐狸突然探出头，冲赵小胖做了个鬼脸，又飞快缩了回去。
赵小胖揉了揉眼睛：“叶哥，我没看错吧？那狐狸刚才好像鄙视我。”
叶天没理他，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指尖敲着桌面。青峰山在苍枫城东，是他常去打猎的地方，要是真有妖兽……他瞥了眼腰间的剑鞘，刚才那声细微的震颤仿佛还在掌心，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或许，修士的世界，也没那么无聊？
“叶哥，想啥呢？肘子都快被我吃完了！”赵小胖举着根骨头喊。
叶天回过神，抓起个酱肘子塞进嘴里，含糊道：“想明天去青峰山看看。”
“啊？不是说有妖兽吗？”
“有妖兽才有意思。”叶天笑了，眼里闪着点兴奋的光，“总不能真让只熊瞎子占了咱的地盘。”
赵小胖嘴里的骨头“啪嗒”掉在桌上，看着叶天腰间的剑鞘，突然觉得……自家叶哥好像要干件大事了。窗外的月光爬上桌面，照在那块还沾着灵乳的石头上，泛着淡淡的白光，像是在应和着什么。醉仙楼的喧嚣还在继续，灵谷酿的酒香混着肉香飘出窗外，连带着夜色都变得醇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