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中,太后一夜未眠,那本翻烂的佛经在手上微微晃动着,五更天的时候,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竹息进来了。
“太后,办妥了。”竹息躬身道。
“她没有怨言?”太后定定看向竹息。
“没有,只是托奴婢给您带句话。”
“说。”
“她说自幼受太后教养之恩,莫敢忘怀,也得偿所愿进了王府,此身唯一憾事是未能有个孩子承欢膝下,落下年氏之子是她唯一能回报太后恩德之举,如今家道中落,又不能生养,太后弃之也属常理,只望太后能记得她的成全之心,善待她的堂幼弟,那是她齐家唯一的血脉了。”竹息缓缓道。
“用心良苦啊....既是托孤,亦是威胁,不愧是哀家一手教养出来的人。行了,哀家会让亲族照看齐磊,让她放心便是。”太后放下佛经看向远方。
“若不是蜀中无大将,哀家怎会牺牲哀家的养女,甄嬛,别一直让哀家失望才是。”太后喃喃道。
第二日晌午,慎刑司便审出了结果,肃喜在严刑逼供下改了口,将之前的话全盘推翻,矛头直指延庆殿。
“在肃喜的供词中言明,是端妃买通了他,走了同乡小春子的关系偷偷打听的翊坤宫动向,让他借机污蔑华贵妃;火烧碎玉轩的目的是为了八阿哥。端妃求子成狂,之前谦嫔产女便动了手脚,只是延禧宫的慎妃护得严,这才没得手;如今主意又打到了八阿哥头上,借华贵妃的名义烧死玉嫔,争八阿哥抚养权,再把脏水泼给翊坤宫。一石二鸟,既能去母留子,又能除掉凌辱她多年的华贵妃。那日玉嫔邀约她下棋,她便知时机已到。在场既是为了摆脱嫌疑,也是为了第一时间救出八阿哥,给皇上看到她尽力救护皇嗣而没救出玉嫔的假像,日后凭此也好要到八阿哥养育之权....啧啧啧,这说辞,真是天衣无缝,有理有据啊。”安陵容在宜修面前念着誊抄的供词。
“太后扫尾,向来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一夜之间能想到这般周密的说辞,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宜修理着丝线笑道。
“听说端妃自幼养在太后膝下,是太后的义女,怎的为了保住一个玉嫔,连自己的义女都不要了?真令人心寒。”淑妃道。
“咱们这位太后啊,真正最爱的除了景山寿皇殿那位,再没别人了,莫说是个义女,便是皇上这个亲儿子,也是可以舍弃的。”宜修将丝线剪断。
“兄弟阋墙,全因武姜偏爱叔段之过....唉,古人诚不欺我。”惠嫔抱着弘昭叹气。
“娘娘,咱们什么也不做吗?”剪秋道。
“需要做什么?太后要保甄嬛,便让她保吧,横竖端妃也不冤枉,落年世兰胎的是她,火烧碎玉轩的也是她,一个一直在暗中窥探,觊觎她人孩子的女人,太后愿意替咱们除了,也挺好。”至少....温宜这孩子可以在生母身边快乐的长大,不用再遭罪了....宜修心道。
“玉嫔那头....”安陵容欲言又止。
“放心吧,玉嫔作死的日子还长着呢,剪秋,把此事真相透露给翊坤宫,一个字也不能少。”宜修笑道。
“嗻。”
果然,供词传到养心殿后不久,废齐氏为庶人,打入冷宫的圣旨晓谕了六宫。
皇上派人送了好些赏赐给翊坤宫,仿佛是为了弥补华贵妃受冤之事,而同样作为苦主的玉嫔倒什么也没捞着,玉嫔也乖觉,安安心心的做着撷芳殿的主位娘娘,没有怨言。
就这样,火烧碎玉轩之事落下了帷幕。一场秋雨一场寒,入秋后的紫禁城也变得阴湿起来。
一日,外头下着小雨,宜修正在用午膳,撷芳殿传来消息,秀常在要生了。
内殿,秀常在惨痛异常的叫声传来,还有接生嬷嬷喊着小主用力的声音。
“皇上,秀常在自幼丧母,又不知门第何处,自被父亲买回甄府,一直都是臣妾和流朱在她身边的,虽然明为主仆,但臣妾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如今她一个人在里面生产,也没个人陪着,实在可怜,还请皇上允准臣妾和流朱进去陪着她吧。”甄嬛一脸焦急地抹着眼泪。
“你是生养过的,有经验,进去陪着也好。”胤禛道。
“谢皇上,流朱,咱们走。”似乎怕皇上反悔似的,玉嫔急忙福了一礼,带着流朱就进去了。
“皇上别着急,头一胎是慢些的,秀常在身子健壮,又有温太医安胎,定然会无恙的。”敬贵妃瞧皇上一直坐立不安的看向外殿,以为他是着急了,安抚道。
“朕倒是不急,苏培盛呢?还没回来?”胤禛时不时看向门外。
“还没有。”敬贵妃道。
“这狗东西,倒是越来越墨叽了....”
“皇贵妃娘娘驾到!”胤禛还未说完,迎门的太监唱念声响起,胤禛一下就起身了。
“臣妾(嫔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臣妾给皇上请安。”宜修正欲福礼,被胤禛拦住。
“下着雨呢,你怎的还过来了?一个常在生产罢了,你着人过来问一声也就是了,苏培盛,看你墨迹的!朕不是让你去承乾宫拦着吗?”胤禛看向一起过来的苏培盛。
“皇上恕罪,奴才已经小跑着去了,可走到一半便瞧见娘娘的辇轿,奴才劝了,娘娘说都到半道了哪有回去的道理,奴才实在拗不过,便和娘娘一块来了。”苏培盛委屈道。
“是这样的,皇上别怪他,我见着他时还喘着气儿呢,想是一路跑来的。”宜修笑道。
“来人,给皇贵妃搬把椅子来。”胤禛道。
“秀常在如何了?”宜修坐下道。
“总之一直在惨叫,有太医和玉嫔在里头看着,想是无碍的。”胤禛道。
“哦?玉嫔进去了?”宜修笑道。
“秀常在毕竟是她的陪嫁,满宫里也只有玉嫔这一个相熟之人了,她们自小一起长大,有她陪着,秀常在心里也能安定些。”胤禛道。
“嗯,皇上思虑周全,想来是不会出岔子的。”宜修笑了笑,没再说话。
又过了两个时辰,雨停了,产房的门啪的一声打开,流朱端着一盆血水面露急色的出来了。
“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别冲撞了皇上和娘娘。”苏培盛斥道。
“回皇上,皇贵妃娘娘,浣....不,秀常在....秀常在胎位不正,有难产之兆,温太医开了催产的方子,奴婢正要去药房煎药。”流朱满脸泪水道。
“难产?怎的会突然难产?温实初不是一直说秀常在胎像很好吗?”胤禛皱眉。
“接生嬷嬷说,孩子在临产前胎位都会有所变动,前一刻头位,后一刻也许就臀位了,如今嬷嬷们正在给常在小主正胎位,温太医说小主子困在里头太久要坏事,让奴婢快快把催产药煎出来。”流朱着急道。
“你快去吧,别耽搁了。”宜修挥手让流朱退下。
“快快,换干净的铜盆来!还有棉布!”房中陆陆续续有人端着盆子出来,无一例外,里面全是血水。
不多时,房内的喊声越来越小了....
满脸汗水的何玉姚虚弱的眯着眼,嘴角呢喃着“疼....我好疼....长姐....救我....”
“疼吗?疼就对了,浣碧....”
熟悉的称呼传来,那是自己最厌恶的名字,何玉姚努力睁开眼,看到的是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冷漠的长姐-甄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