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三天假期很快过去,第一天上班,侯浩然给大家开了个会,陶盼弟此刻特别困,因为她昨晚没睡好。
她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结婚了。
婚礼现场设在电子厂的大食堂,红双喜的剪纸贴歪在油腻腻的窗户上,宾客们坐的是蓝色的塑料凳,人手一盘瓜子花生。
而她的结婚对象,竟然是许耀那货。
他穿着一身骚粉色的西装,胸口别着一朵巨大的、会闪七彩灯光的塑料牡丹花,正拿着大喇叭,用唱KtV的架势高喊:“今天我许耀结婚,全场消费由我买单!食堂阿姨,给每桌加个鸡腿!”
而她自己,穿着一件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大了两号的白衬衫,被他拽着手,在震耳欲聋的《爱情买卖》的歌声中,被迫给流水线上的工友们敬酒。
她就是在那一刻,被活活吓醒的。
醒来时,窗外天还黑着,她摸了摸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脏,感觉比连续拧八个小时螺丝还累。
“……下面,我强调一下本月的生产指标,希望大家打起精神,不要因为放了个假就松懈下来……”
侯浩然的声音在车间里回荡,陶盼弟撑着下巴,眼皮重得像挂了两个秤砣。
她脑子里,许耀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和梦里那个戴着闪光牡丹花的二傻子形象,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你病得不轻。”
“去挂个精神科看看吧。”
那天晚上,她甩下这句话就走了,把他一个人扔在原地。她认为,凭他许大少爷那高傲到天上去的自尊心,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样最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
午休时间,众人一哄而散,朝着食堂方向走,陶盼弟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刚走出车间,就感觉整个走廊的气氛都变得不对劲。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朝着停车的方向窃窃私语,脸上挂着见了鬼似的表情。
“我的天,那不是迈巴赫吗?我只在短视频里见过!”
“车上下来那男的好帅啊!是哪个大明星来我们这破厂视察吗?”
“他手里拿的什么?好大一个篮子!”
陶盼弟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心脏猛地一停。
只见停车区,那个本该躺在她噩梦里的男人,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在一群穿着蓝色工服的工人中间,鹤立鸡群得像一只误入养鸡场的孔雀。
只是……他今天的气场有点奇怪。
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也没有了那种吊儿郎当的痞气。他只是直愣愣地站着,手里……还真就提着一个用玻璃纸和粉色绸带包装得无比精美的、巨大无比的……果篮?
不,好像不是果篮。
他看见了她,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组织的迷途羔羊,迈开长腿就朝她走了过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和他的身上,像在看一出离奇的都市情感大戏。
“陶、盼、弟。”
他走到她面前,叫她的名字,声音竟然带了点……紧张?
陶盼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里那个浮夸的篮子,里面没有水果,而是塞满了各种包装奇怪的盒子。
“许总,有事?”她语气疏离。
“我……”许耀清了清嗓子,把那个巨大的篮子往前一递,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给你的。”
“我不需要。”陶盼弟想都没想就拒绝。
周围的抽气声此起彼伏。侯浩然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这女人疯了竟敢拒绝霸总”的表情。
“你收下!”许耀的音量不自觉地拔高,但很快又压了下去,俊脸上浮现出一丝可疑的红色,“这是……赔礼。这段时间……是我混蛋,我嘴贱,我说的都不是人话。”
他竟然在道歉。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陶盼弟愣住了。她看着他,发现他耳根都红了,那双总是含着风流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正躲躲闪闪地,不敢与她对视。
“我不需要。”她重复了一遍,心里却乱了套。这个男人,又在玩什么把戏?
“你必须收下!”许耀急了,干脆把篮子往她怀里硬塞,“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咳,我是说,我查过了,你上夜班睡眠不好,精神压力大,这些……这些对你有好处!”
篮子很沉,陶盼弟被塞了个趔趄。
她低头一看,只见篮子里,一个硕大的盒子上写着——“德国进口人体工学护颈枕,改善深度睡眠”。
旁边一个盒子是——“喜马拉雅负离子香薰灯,缓解精神焦虑”。
还有一堆包装精美的书籍——《跟坏情绪说拜拜》、《高情商沟通的艺术》、《如何成为一个受欢迎的人》。
最离谱的是,书的下面,还压着一沓花花绿绿的……养生会所的VIp理疗券。
陶盼弟:“……”
她抬头,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着许耀。
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以为自己是送温暖的居委会大妈吗?
“许耀,”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你把这些东西拿走。我说了,我不需要。”
“不行!”许耀固执得像头牛,死死按住篮子不让她还回来,“我……我这是在……自我救赎!”
“什么?”陶盼弟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许耀的脸涨得更红了,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飞快地说,“我去看医生了!医生说我没病!他说我……他说我……”
他说不下去了,一张俊脸憋成了猪肝色。
陶盼弟看着他这副又急又窘迫的样子,心里那股烦躁和厌恶,忽然就淡去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绝伦的啼笑皆非。
他居然……真的去看了精神科?
这个认知让她感觉整个世界都魔幻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治疗方案’?”她指了指怀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是第一步!”许耀说得理直气壮,“医生说……咳,我的朋友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对她好!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
轰——
陶盼弟感觉自己的大脑,被这句直白的话炸得一片空白。
喜欢……一个人?
他是在说……他喜欢她?
看着她呆滞的表情,许耀似乎找回了一点自信,他得意地扬了扬眉梢,桃花眼里又漾开那熟悉的、欠揍的笑意:“怎么?被我感动了?是不是现在就想以身相许?”
刚刚那一瞬间的空白和悸动,瞬间被这句话打得烟消云散。
陶盼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狗,还是那条狗。
只是从一条嚣张的疯狗,变成了一条……摇着尾巴装可怜的……傻狗。
她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心底里泛上来的疲惫。她不想再跟他拉扯,不想再看他表演。
“许总。”她把那个沉重的篮子放在地上,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我最后再说一次。”
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的‘喜欢’,我要不起,也不稀罕。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说完,她转身就走,背影没有一丝留恋。
许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那个决绝的背影,心口那个被医生诊断为“爱”的地方,又开始尖锐地疼了起来。
他想追上去,可脚下却像灌了铅。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李骏的夺命连环call。
许耀烦躁地接起电话,吼道:“干什么!”
电话那头,李骏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许总!不好了!出大事了!”
“大许总来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