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初炼透微光,糖霜凝雪沁茶香。
帝子巧思开新径,昭仪执炬试炉炀。
茶成青茗随泉沸,襦护云裳衬体康。
莫叹帑空无计处,深宫奇技济时荒。
解决了香与衣,刘禅将目光投向了更为“奇技”之物——玻璃(琉璃)。他来到了宠妃李昭仪的昭阳殿。
李昭仪年轻娇艳,性情活泼,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当刘禅向她描述那“透明如水、坚硬似玉、可映人毫发”的“琉璃宝镜”,以及“纯净无暇、可透光见影”的“水晶琉璃盏”时,她一双美眸睁得溜圆,满是不可思议:“世上真有此等奇物?陛下莫非是得了神仙方术?”
刘禅笑道:“神仙方术或许有之,但朕所知,乃是人间巧匠之法。”他取出一卷由心腹暗卫从西域胡商处重金购得、又经通译反复核对的残破羊皮卷,上面用拙劣的线条画着土窑、熔炉和吹管的模样,旁边是断断续续的异族文字标注。
“此法源于极西之地,名曰‘烧砂成璃’。以石英砂(白坩土)为主,混合纯碱(天然碱或草木灰精炼)、石灰石(方解石粉)等物,置于特制坩埚中,以猛火煅烧熔融成汁,再以铁管蘸取,吹之、转之、压之,可成器皿。若能熔炼得法,剔除杂质,可得纯净透明之体,再于其一面涂以水银锡箔,便可成镜,毫发毕现,远胜铜鉴百倍!”刘禅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此物一旦制成,价值何止千金!然其法甚难,需反复试炼,耗费必巨,且有烟毒火燎之苦。朕欲将此重任交予爱妃,于北宫荒僻处设‘琉璃坊’,选忠诚可靠且不畏艰辛之内侍、工匠,专司其事。所得琉璃器皿、宝镜,由少府监定价,专售巨富之家或充国礼。利入帑库。爱妃意下如何?”
李昭仪被那“宝镜”、“水晶盏”的描述勾得心痒难耐,更感于皇帝的信任与重托,当即盈盈下拜,娇声道:“臣妾愿为陛下分忧!纵是烟熏火燎,也要炼出这稀世奇珍来!”
北宫最偏僻的角落,一处废弃的砖窑被紧急修缮加固,挂上了“天工坊”的牌子。李昭仪不顾劝阻,常戴着厚厚面纱亲临督工。刘禅从少府监和将作监抽调了数名精于冶炼、陶艺的可靠老匠人,又从内侍省选了十余名出身贫寒、体格健壮、性情坚韧的小黄门作为学徒。
炼制的艰难远超想象。第一次开炉,按羊皮卷的模糊比例混合的原料在高温下并未完全熔融,只得到一坨灰黑丑陋的疙瘩。第二次,火候失控,坩埚炸裂,滚烫的浆液四溅,虽未伤人,却毁了一座炉子。第三次,勉强熔出了浑浊暗绿、充满气泡的粘稠液体,吹出的器物歪歪扭扭,布满疙瘩,一碰即碎。烟尘弥漫,热浪灼人,失败的阴云笼罩着天工坊。
李昭仪咬着银牙,拿出自己的体己钱,重赏匠人,鼓励他们反复试验。老匠人们凭经验调整配方比例:增加石英砂的纯度(反复淘洗),尝试不同的碱源(用海藻烧灰替代部分草木灰),精确控制熔炼温度(观察火焰颜色,改进鼓风)。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总结。
终于,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当匠人再次用铁管从坩埚中蘸取出一团橘红色、晶莹剔透(相较于之前)的熔融玻璃液,小心翼翼地吹动时,一个圆润的小泡渐渐成型!虽然颜色仍带浅绿,气泡也不少,但这已是第一件成型的、半透明的琉璃小碗!
消息传到昭阳殿,李昭仪喜极而泣。她捧着这只粗糙的小碗,如获至宝。有了第一步,后续的提纯、退火、琢磨、乃至尝试镀银制镜,便有了方向。尽管离刘禅描述的“纯净无暇”、“毫发毕现”还很遥远,但这抹跨越了漫长失败而诞生的、脆弱却璀璨的绿光,已让帑库看到了未来难以估量的价值。一只小小的、半透明的琉璃杯,在胡商的估价中,已值千枚直百铢钱!
最后一项,也是最有可能惠及大众、广开财源的,落在了茶与糖上。这一次,刘禅带上了太子刘璿。
父子二人来到东宫后苑的一处暖阁。案几上,摆放着几样东西:一截新鲜的甘蔗,几块颜色深浅不一、形态粗糙的“石蜜”(即原始红糖或糖块),一饼常见的、需要研磨烹煮的茶砖,以及一小碟颜色雪白、结晶细腻的颗粒——那是刘禅命人按前世模糊记忆,用土法尝试提纯出的、品质极不稳定的“糖霜”(白糖雏形)。
“璿儿,你看此物。”刘禅指着那碟白糖,“寻常石蜜,色浊味杂。若能将这蔗汁反复熬炼、过滤、结晶,去除杂质,得此纯净如霜雪之糖,其味甘醇,其色悦目,价值几何?”
他又拿起茶饼:“我蜀地茶好,然饮用之法繁琐,需碾、罗、烹、点,非富贵闲人不可常享。若能在制茶时,以蒸青或炒青之法,杀其青气,存其清香,制成可直接沸水冲泡之‘散茶’或‘芽茶’,再配以这小块‘糖霜’,使寻常百姓亦能于劳作之余,得一盏甘甜清香的‘糖茶’解乏,其风行天下,又当如何?”
太子刘璿年已十二岁,聪颖好学,闻言眼中大亮:“父皇之意,是改良制糖与制茶之法,制出精纯之糖与简便之茶,以糖茶之甘美,诱天下人饮之?此物成本不高,却可薄利多销!且糖、茶皆我蜀地可产之物!”
“孺子可教也!”刘禅欣慰点头,“此事,朕交予你来办。制糖方面,命少府监在广都(今双流)、江阳(今泸州)等甘蔗产地,择可靠匠户,设立‘糖霜坊’。改进榨汁之法(由石碾压榨尝试引入畜力或水力辊压),钻研熬糖火候,反复试验黄泥水淋脱色法(这是土法制白糖的关键),务必产出洁白纯净、结晶均匀之‘玉碗霜’(白糖)和坚硬如冰、晶莹剔透之‘冰糖’。制茶方面,命人在蒙顶山、青城山等茶区,选经验丰富之茶户,试以新法:采摘嫩芽嫩叶,或蒸之杀青后快速烘干(蒸青绿茶),或入热锅翻炒杀青再揉捻烘干(炒青绿茶)。务求其色翠绿,其香清高,其味鲜爽,可经沸水直接冲泡。再命匠人制小模,将糖霜压成精巧小方块,与这新式‘青茗’(绿茶)搭配包装。”
刘璿听得心潮澎湃,这是父皇对他能力的认可与历练!“儿臣领旨!定当尽心竭力!这‘糖霜’与‘青茗’,儿臣亲自督管试制,必使其早日风行蜀中,充盈帑库!”
太子刘璿雷厉风行。广都的“玉霜坊”和蒙顶山的“青茗庄”很快设立起来。制糖的关键在于脱色。匠人们起初不得法,熬出的糖要么颜色深褐,要么结晶粗大。刘璿翻阅古籍,又请教老农,得知用黄泥筑墙,其渗出的水极清。他灵机一动,命人在熬好的浓稠糖浆上方,搭建一个底部有小孔的漏斗状木架,架上铺厚厚一层细腻的黄泥。清水缓缓淋下,经过黄泥层过滤,再渗过糖浆。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深色的杂质被吸附在黄泥中,下层的糖浆竟渐渐变得浅黄、微黄,最终结晶时,竟得到了颜色雪白得多的砂糖!虽然后世成熟的“黄泥脱色法”还需多次淋洗和特定粘土的配合,但这无疑是一个突破性的进展。“玉碗霜”之名,不胫而走。
制茶方面,经验丰富的老茶农在太子派来的工匠协助下,大胆尝试。蒸青法保留了茶叶的翠绿,但香气稍逊;炒青法火候难控,却意外地激发了更浓郁高扬的栗香、豆香。反复试验后,一种以炒青为主,辅以轻揉捻、低温慢烘的工艺逐渐成熟。制成的散茶条索紧细,色泽翠绿带霜(白毫),开水一冲,嫩芽舒展,汤色清亮,香气扑鼻,迥异于过去饼茶的浓酽。太子又命巧匠用硬木雕出梅花、如意、铜钱等形状的小凹模,将湿润的白砂糖压入成型,制成一粒粒小巧可爱的“霜糖块”。
当第一杯用滚水冲泡的蒙顶“青茗”,加入一粒“玉碗霜”糖块,那清甜甘冽、香韵悠长的滋味在东宫暖阁弥漫开时,刘禅父子相视而笑。这种前所未有的便捷与甘美,注定将席卷蜀中乃至更广阔的地域。一包半斤的“蒙顶青茗”配一小盒十粒“霜糖块”,售价仅五十直百铢钱,寻常小康之家亦可偶尔尝鲜。薄利,却预示着难以估量的广阔市场。帑库的财源,终于有了活水长流的根基。
景耀十年的元日大朝。未央宫张灯结彩,却掩不住帝国深处的疲惫。姜维再次上表,言陇西军备更新迫在眉睫;南中奏报,盐井修缮需款甚巨;御史台弹劾某刺史奢靡无度…群臣的目光或忧虑或麻木地投向御座,等待着新一轮关于“加赋”或“节俭”的争吵。
刘禅高踞御座,面色平静。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诸卿所奏,朕已知晓。国用艰难,朕与诸卿共担之。”他话锋一转,“然,开源节流,节流为下,开源方为上。去岁,朕命宫中试行数事,聊补帑库之乏。黄皓,念。”
黄皓手捧一卷明黄绫面的账册,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响彻大殿:
“景耀九年,帑库进项总录:
一、 长乐宫‘凝香苑’督造‘百花凝露’,售出大小瓶计一千二百件,共得钱三十六万直百铢钱。
二、 椒房殿‘云裳坊’督造‘承云内襦’,售出计八百件,共得钱四十万直百铢钱。
三、 昭阳殿‘天工坊’试制琉璃器皿、宝镜,售出初品三十余件,共得钱三万直百铢钱。
四、 东宫督造‘玉碗霜’糖霜、冰糖及‘青茗’散茶,配‘霜糖块’售出,计得钱十五万直百铢钱。
以上总计:九十四万直百铢钱!已尽数入库!”
“九十四万钱?!”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崇德殿!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所有大臣,包括诸葛亮、姜维、费祎、董允,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御座上的君王,又看向黄皓手中那卷轻飘飘又重逾千钧的账册。九十四万钱!这几乎相当于蜀汉一个中等郡一年的赋税总和!竟是由深宫之中,以这等…匪夷所思的方式赚取?
刘禅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那一张张震惊、错愕、狂喜、犹疑的面孔,最后落在太子刘璿那充满钦佩与振奋的脸上。他心中并无多少得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这帑库的重光,非为享乐,实为这风雨飘摇的季汉江山,续上了一口救命的元气。香凝花露,锦护云裳,琉璃幻彩,糖润清茗…这些带着宫廷烙印的奇巧之物,连同那枚枚带着“荣”字的安养钱,正悄然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试图兜住这沉坠的落日余晖。前路依然艰险,但至少此刻,他手中,多了一把可以撬动命运的、沉甸甸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