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宫的囚禁,并未因那场突如其来的“天谴”异象而放松,反而变得更加森严。赵高和李斯虽然被那封神秘密报和天地异象搅得心神不宁,但他们显然将这笔账算在了“宫中仍有扶苏余孽”的头上,对林昊这个明面上的“重点嫌疑人”看管得愈发滴水不漏。
送饭的小顺子再未出现,换成了一个面无表情、如同哑巴般的老宦官。门外守卫的换岗频率增加,且彼此之间几乎不再交谈。林昊试图通过【微型录音设备】捕捉外界信息,但收获甚微,只能偶尔听到一些关于“车队已过某地”、“加快行程”的只言片语。
他知道,赵高和李斯正在以“西巡”为幌子,挟持着胡亥和秦始皇的遗体(或许已被处理),疯狂地赶往北疆九原郡——扶苏和蒙恬大军所在之地!他们的计划简单而恶毒:利用始皇猝死的消息和伪造的诏书,骗扶苏自尽或趁机袭杀,一举铲除最大的合法继承人和军事威胁!
时间,每分每秒都如同在刀尖上流淌。
林昊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他就像被困在琥珀里的虫子,能清晰地看到外面灾难的临近,却无法动弹分毫。他只能一遍遍地在脑中推演着各种可能性,祈祷着扶苏和蒙恬能有所警觉,祈祷着自己之前投出的那颗石子能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然而,历史的巨轮似乎依旧沿着它既定的、残酷的轨道,无情地向前碾压。
数日后的一个深夜,林昊正靠在墙边假寐,房门再次被无声地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送饭的宦官,而是赵高本人!
他依旧穿着黑色的宦官服,但脸上已没有了往日那种虚伪的笑容或故作肃杀,只剩下一种极度疲惫却又带着某种病态亢奋的阴沉。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身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风尘仆仆的气息和…一丝极淡的、难以掩饰的血腥味。
林昊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淹没了他。
赵高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审视、忌惮和一丝莫名快意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林昊,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破碎的珍贵瓷器,又像是在评估一件还有利用价值的危险工具。
良久,他才用一种异常沙哑和缓慢的语调,开口说道,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在地:
“扶苏公子…接到陛下诏书…悲痛欲绝…已于昨日…在军营中…伏剑自尽了。”
轰!!!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残酷的结局被赵高亲口证实的那一刻,林昊依旧感觉仿佛有惊雷在脑海中炸开!震得他耳鸣眼花,四肢冰凉!
扶苏…死了!
那个温和仁厚、拥有无可争议继承权的长公子…就这么死了!
被一纸矫诏,逼死了!
绝望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喷薄而出!但他死死地咬住了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甚至…必须在脸上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震惊和“悲痛”。
“什…什么?!扶苏公子…这…这怎么可能?!”林昊的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陛下…陛下怎么会…”
“陛下遗诏,斥其屯边无功,为人不孝,赐其自尽。”赵高的语气平淡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扶苏公子…不愧是陛下的长子,深明大义,接诏后…即刻奉诏了。”
深明大义?即刻奉诏?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谋杀!
林昊只觉得一股恶寒直冲头顶。他能想象到扶苏接到那封伪造诏书时的绝望和悲凉,也能想象到赵高和李斯在得知扶苏死讯时那阴冷的得意。
“那…蒙恬将军呢?”林昊艰难地追问,心中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希望。只要蒙恬还在,手握重兵,或许…
赵高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蒙恬?他倒是想抗旨…可惜,陛下…哦不,是先帝遗诏中,已剥夺其兵权,责令副将王离接管大军,并将他…下狱待审了。”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
蒙恬被夺兵权,下狱待审!王离是王翦之孙,王家与蒙家虽同为大秦将门,但关系微妙,王离在此刻接管兵权,无疑已倒向赵高和胡亥!
北疆最大的军事威胁,已然瓦解。
赵高和李斯的篡逆之举,最关键、最危险的一步…竟然…就这么成功了?!
林昊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历史的惯性,竟然如此巨大,如此冰冷,如此…令人绝望!
“那…陛下…先帝的灵柩…”林昊的声音干涩无比。
“先帝灵柩,自然由新君胡亥殿下奉迎回咸阳。”赵高淡淡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待回到咸阳,便将举行新君登基大典。届时…林大人您这位寻仙使,可是新君的重要功臣,少不了您的荣华富贵。”
功臣?林昊心中冷笑。自己是知道太多秘密、且难以控制的“功臣”,一旦回到咸阳,等待自己的恐怕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兔死狗烹!
但他面上却不得不露出“感激”和“惶恐”之色:“臣…臣不敢居功,全赖…全赖府令和丞相运筹帷幄,新君洪福齐天…”
赵高对林昊的“识趣”似乎颇为满意,阴沉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但那笑意却比冰还冷:“林大人是聪明人。如今大局已定,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只要林大人安心为…新君效力,之前的一切,咱家都可以既往不咎。”
这是敲打,也是最后的警告——乖乖合作,忘记该忘记的,否则,扶苏和蒙恬就是下场!
“臣…明白。”林昊低下头,掩藏住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很好。”赵高点点头,“车队不日即将返回咸阳。这一路上,还要委屈林大人暂时待在此处。待回到咸阳,新君自有封赏。”
说完,他不再多看林昊一眼,转身离去,那宽大的宦官袍袖在空气中带起一股阴冷的风。
房门再次被紧紧关闭、锁死。
林昊独自站在原地,许久许久,一动不动。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仿佛吞噬了一切光明。
扶苏死了。
蒙恬被囚。
胡亥即将登基。
赵高和李斯…赢了。
大秦帝国的根基,已然被彻底蛀空。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而他,这个知晓部分真相的穿越者,却依旧被困在这华丽的囚笼里,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庞大的帝国滑向深渊,然后自己也随之陪葬?
不!
绝不!
林昊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起不甘的火焰。
赵高和李斯赢了第一步,但未必能赢到最后!胡亥昏庸,赵高狠毒,李斯自私,这样的组合注定无法长久!帝国的矛盾早已积累如山,只等一个火星就会彻底爆发!
而自己…手中还握有一些他们不知道的牌!
那枚来自上古的符牌…
那段录有赵高李斯密谋对话的录音…
以及对未来历史走向的模糊认知…
还有…那个神秘失踪、可能与匈奴有勾结的李平!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破绽!
机会虽然渺茫,但并非完全没有!
必须活下去!必须隐忍!必须等待时机!
等待一个…可以将这些窃国者彻底掀翻的时机!
林昊走到窗边,透过那狭窄的缝隙,望向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
风暴已然降临,但他绝不能在这风暴中无声无息地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