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从容提笔,饱蘸浓墨。
笔尖悬于纸上,脑海中无数信息如潮水般涌现。汉初的休养生息,文景之治的繁荣,黄老思想无为而治的核心要义……
大晋朝如今的困境,士族门阀的盘根错节,土地兼并的日益严重,以及那隐藏在朝野深处的庞大利益集团……
这一切在鉴微之力的催化下,瞬间被串联、解构、重组,一个前所未有的破题角度豁然开朗。
落笔如有神!
“黄老之术,非无为,实无不为之术也。其于汉初,乃兴国之良药;于今时,则为藏奸之巨蠹!”
短短两句话,便将黄老之术的本质与时代局限性剖析得入木三分。
紧接着,他笔锋一转,不再空谈理论,而是以古论今,矛头直指当下弊政。
他犀利地指出,如今朝野上下,无数官员口称“清静无为”、“不扰民生”,实则行“懒政”、“惰政”之实。
他们所谓的“无为”,不是让百姓休养生息,而是对地方豪强兼并土地的纵容,是对贪官污吏鱼肉乡里的默许,是对国家积弊的视而不见!
这种“无为”,本质上是既得利益者为了维护自身利益,抵制一切变革的借口与盾牌!
一手标准的馆阁体,写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如从碑帖上拓下来一般,却又带着挥斥方遒的锐气。
整篇文章一气呵成,无一处涂改,卷面整洁得令人叹服。
另一边,周晟在苦思冥想半个时辰后,终于决定避重就轻。
他选择用自己最擅长的骈文,引经据典,辞藻华丽,大谈特谈黄老之术的玄妙与高深,对于“今时之弊”四个字,却只是蜻蜓点水,一笔带过。他想用文采来掩盖思想的苍白。
考后阅卷时,徐巍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上,脸色越来越难看。
一份份考卷被他拿起,又被重重扔在一旁。
“陈词滥调!”“不知所云!”“连题目都没看懂!”
大部分考生的答卷让他失望透顶。
当他看到周晟的考卷时,眉头先是一挑,为其华丽的辞藻和工整的对仗稍感意外。
但通读下来,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徐巍毫不留情地在卷上批下“华而不实”四个字。
他心中对这次荆州院试的学子已经失望透顶。
或许那个叫林昭的,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将军,被魏源之流吹捧出来的罢了。
他带着一丝不耐,最后拿起了那份被阅卷官特别标记,推荐为奇文的卷子。
卷首那笔力雄健的馆阁体让他精神一振。
好字!
单凭这手字,便足以名列前茅。
他的目光顺着文字往下看,只看了个开头,那句“藏奸之巨蠹”便让他严肃的表情瞬间凝固。
徐巍缓缓坐直身子,当他读到文章结尾时,整个人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他轻抚胡须,眼中精光闪烁:“好文章,当真是好文章!此非学子之文,乃宰辅之言!此子有经天纬地之才!”
在场所有阅卷官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赞叹惊到,纷纷侧目。
徐巍高高举起那份试卷,对着众人,声音因激动而略显颤抖:“此卷,当为本场院试案首!”
他拿起朱笔,正要在卷首写下“第一”二字。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有差役高声禀报:“启禀徐大人,知府大人有要事求见,说是关乎本次院试,事态紧急!”
徐巍手中的朱笔停在半空,眉头紧皱:“让他进来。”
很快,身着四品绯色官袍的魏源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他先是对着徐巍深深一揖,随即直起身子,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徐巍手中的那份试卷。
“徐大人,事出紧急,非是下官有意惊扰。只是接到举报,说本次院试可能存在舞弊情况,事关重大,下官不得不慎重处理。”
徐巍将试卷放在桌上,冷声道:“舞弊?证据何在?”
魏源沉声道:“已有人具状告发,为求公正,下官请徐大人暂缓发榜,容下官彻查此事。”
很快,考场中的所有考生都被请到了知府衙门的大堂之上。
大堂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魏源坐于知府大案之后,脸色阴沉。
主考官徐巍被请到了旁边的客座,他一言不发,但那双眼睛却在每一个被带上来的考生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了人群中那个身形最瘦小的少年身上。
林昭神情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场风暴与自己毫无关系。
赵恒站在他身边,拳头紧握,眼中满是怒火与担忧。
而另一边的周晟,则低着头,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升堂!”随着惊堂木重重一拍,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颤。
“带告状人!”魏源的声音在大堂内回响。
两名衙役领着一个身穿差役服饰的中年人走了上来,正是院试考场的一名巡考官。
那巡考官跪在地上,对着堂上重重叩首:“大人!小人要状告本场院试有考生舞弊!”
魏源面无表情:“讲。”
“是!”那巡考官抬起头,伸手一指人群中的林昭。
“小人发现考生林昭答题速度异常,且其文章内容与考前坊间传闻的某些说法高度吻合,疑似提前得知考题内容!”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刺向了林昭。
赵恒勃然大怒,当即就要出声反驳:“你胡说!”
林昭却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堂上的徐巍眉头紧皱。
他刚要开口,魏源却抢先一步,冷冷地问道:“就凭这个,你就敢说他舞弊?证据何在?”
那巡考官似乎早有准备,朗声道:“单凭小人一面之词,自然不足为证!但考场之外,早有传闻,说本次院试的考题已经泄露!”
“传闻?”魏源冷笑,“本官怎么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