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食那天，赊阴铺门口的槐树叶子全变成了铜钱状，一片片往下掉。陈三槐蹲在门槛上数铜钱，每数一下，就用指甲盖磕一下桌角，声音清脆得像在敲丧钟。
“你确定今天能开铺？”林守拙抱着一捆纸扎别墅的骨架从后院钻出来，头发上沾着几根金箔纸丝。
“赌赢了，就得开。”陈三槐把最后一枚铜钱放进桃木盒，盒子盖上还留着前一晚赌局的焦痕，像是被雷劈过。
“你那左眼……”林守拙欲言又止。
陈三槐眨了眨眼，左眼里浮现出一串模糊的阴债清单，右眼不受控地流了两滴泪，滴在铜钱上，把“槐”字映得发亮。
“还能看，还能哭，说明赢了。”他把桃木盒塞进怀里，站起身，道袍补丁拼成的北斗七星在日食阴影下忽明忽暗。
林守拙叹了口气，把纸扎别墅骨架往地上一放：“你太爷爷第一单就要住别墅，这手笔比阳间富豪还阔。”
“他当年替刘备铸过衣带诏铜钱，现在账户里还带‘刘’字后缀。”陈三槐一边说一边往店铺里搬纸扎瓦片，“你赶紧把屋顶那几片金箔贴上，不然他该嫌寒酸了。”
“你确定他真会来？”林守拙一边贴金箔一边嘀咕，“他不是在地府养老院跳广场舞？”
“他会来。”陈三槐语气笃定，“他网购的‘骨质疏松灵’还没到货，得靠我签收。”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驴叫声。
“你那驴不是在奈何桥直播带货？”林守拙一愣。
“它今天轮休。”陈三槐推开门，只见一头驴正蹲在门口啃铜钱叶子，蹄子上还戴着冥界通行证。
驴看见陈三槐，立刻站起来，从嘴里吐出一张纸条。
陈三槐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我孙子开店，我老头子必须到场，但地府安检太严，我只能带身份证复印件来，你先赊着。”
“……这老头，连身份证复印件都赊。”陈三槐把纸条揉成团，扔进香炉。
香炉里的火苗突然跳了一下，冒出一股黑烟，烟里飘出几个字：“赊阴铺重开，阳寿折半。”
“你太爷爷又在玩文字游戏。”林守拙盯着那几个字，眉头皱得能夹苍蝇。
“他从不玩没把握的赌局。”陈三槐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槐木符，符上刻着“生”字，隐隐发热。
日食的阴影终于完全盖住太阳，赊阴铺的招牌在黑影下泛出幽光，像是被谁用朱砂重新描过。
“来了。”陈三槐抬头，看见一个穿着老式中山装的老头正从槐树后头走过来，手里拿着智能机顶盒，边走边跳广场舞。
“太公！”陈三槐迎上去。
“别废话，先把我那别墅装好。”太爷爷把机顶盒往柜台上一放，盒子上贴着“刘·刘备·蜀汉·衣带诏铜钱持有者”的标签。
“您这别墅是三层的，得加钱。”陈三槐试探性地说。
“赊着。”太爷爷眼皮都不抬。
“……”
“怎么？你不愿意？”太爷爷瞪眼。
“我愿意。”陈三槐苦笑着拿起纸扎瓦片，“您先坐会儿，我这就给您装。”
太爷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机开始刷“纸人女团”直播。
林守拙一边扎别墅一边小声问：“你确定他能付得起？”
“他账户里还有刘备时期的功德积分。”陈三槐把最后一片瓦片贴上屋顶，“再说了，他是我太爷爷，不赊他赊谁？”
话音刚落，门口铃铛一响。
“判官陆离，到。”一个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陈三槐抬头，看见陆离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元宝券，脸上挂着职业假笑。
“听说你今天开铺。”陆离走进来，判官笔在空中划出一道红光，“我这有几张老客户存的元宝券，想兑成现银。”
“……你这券，印得挺新。”陈三槐接过一看，每张券上都印着自己的生辰八字，隐隐泛着黑光。
“老客户优惠。”陆离微笑，“不过你得承担所有折扣损失。”
“你这折扣……是几折？”陈三槐盯着券上的八字，感觉胸口有点闷。
“八折。”陆离笑得更灿烂了，“你要是不收，我就去找你太爷爷。”
“……”
陈三槐回头看了眼正在刷直播的太爷爷，对方正跟着节奏拍手，完全没注意到这边。
“你先坐。”陈三槐把陆离让到一边，“我核算一下。”
“慢慢来。”陆离坐下，判官笔在桌上轻轻一划，桌上立刻浮现出一行字：“阴债+1000。”
陈三槐心里一沉。
林守拙凑过来，低声问：“你发现没，这券上的八字，好像在吸你的阳寿。”
陈三槐点头，手指轻轻一弹，一张券上的八字突然扭曲了一下，露出底下隐藏的符文。
“果然有问题。”林守拙脸色一变。
“等等。”陈三槐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店铺角落，之前发现的那些奇怪符文此刻正在发光，和券上的八字产生共鸣。
“你太爷爷……是不是在用这些券做什么？”林守拙皱眉。
“我不知道。”陈三槐低声说，“但我知道，这单生意，我得接着。”
他转身走向柜台，拿起算盘，珠子一弹，弹到了屋顶。
“陆判官。”他回头一笑，“我收了。”
陆离眯起眼：“爽快。”
“不过……”陈三槐顿了顿，“我得先确认一下这些券的合法性。”
“你怀疑我？”陆离笑容不变。
“不敢。”陈三槐也笑，“只是例行公事。”
陆离盯着他看了几秒，缓缓点头：“好。”
陈三槐转身走向角落，蹲下身，手指轻轻触碰那些发光的符文。
符文突然亮起，一道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赊阴铺重开，代价已启动。”
他猛地抬头，望向门外。
日食还未结束，但槐树上的铜钱叶子，已经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