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深处归来的那股子沉重劲儿还没过去,泰山781研究所里的空气,像是冻住了的粘粥,凝重得划拉不开。天外之敌的阴影悬在头顶,血玉镯壮烈牺牲的伤感还堵在心口,可另一件悬而未决的麻烦事,也到了必须了断的时候。
就是那纠缠在那承安身上,属于前清、属于爱新觉罗家的那点子“伪龙之气”,以及叶赫那拉血脉里那份沉甸甸的因果。
荣格老人连着几天几夜没合眼,面前那几片磨得油光锃亮的龟甲都快被他掐出指印子了。最后,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对守在一旁的金奕和林薇说:
“推演明白了。那点子龙气,像没娘的孩子,在那娃子身上赖着,终究是个祸害。叶赫那拉的祖源印记被诅咒磨了这么多年,也需要个彻底的了结。”他顿了顿,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简单的方位图,“根源,在关外,在清朝的祖陵——永陵。那是他们爱新觉罗家龙脉起运的地方,也是……叶赫部当年被吞并,怨气与因果纠缠最深的地方之一。”
他看向窗外,目光似乎穿越了千山万水:“得去一趟永陵。做个彻底的了断。让该散的散,该安的安。”
金奕眉头紧锁:“去清永陵?那可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咱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去搞仪式……”
“不是大张旗鼓,”荣格老人摇摇头,“是‘送还’。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咱们是去送迷路的孩子回家,是去了结一段公案,不是去拆人家祖坟。跟相关部门沟通好,以‘特殊文物能量场研究与安抚’的名义进行封闭作业。”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这一次,队伍更加精干,金奕、林薇、老张、荣格老人,加上必须到场的那承安,还有负责安保和技术支持的胖子大刘和小赵。
关外的冬天,那才叫一个冷。风跟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清永陵坐落在一片苍茫的山坳里,红墙金瓦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显得格外肃穆、寂寥,甚至带着几分悲凉。
在当地文物部门配合下,整个陵区进行了暂时的封闭管理。偌大的陵园,只剩下金奕他们这一行人和呼啸的北风。
那承安裹着厚厚的军大衣,坐在轮椅上,被林薇推着。越靠近那座埋葬着努尔哈赤先祖的陵寝核心,他的脸色就越苍白,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他体内那丝微弱的龙气,像是受到了召唤,开始不安地躁动;而深埋血脉深处的叶赫那拉印记,也传递出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恨意,有不甘,似乎还有一丝……近乡情怯般的茫然。
“感觉怎么样?”林薇俯下身,关切地问。
那承安虚弱地摇摇头,没说话,只是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那座覆盖着白雪的宝顶。
老张和荣格老人在陵区关键方位——碑亭、启运殿、宝顶周围,小心翼翼地布设着带来的器物。不是攻击性的符箓阵法,而是一种引导、安抚、疏解用的“归源静灵阵”。小赵则用仪器不断扫描着周围的能量场,屏幕上显示的数据曲线起伏剧烈,表明这里的能量异常活跃且混乱。
“龙气残留虽然稀薄,但执念很深,与地脉、与叶赫血脉的纠缠更是盘根错节。”老张布置完最后一处阵眼,搓着冻僵的手说。
荣格老人点点头,神色肃穆:“今夜子时,阴尽阳生,是一元复始之时,也是化解这段因果最好的时机。”
夜幕降临,永陵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刮过松林的呜咽声,像是无数亡灵在低声絮语。
子时将近,众人齐聚宝城之前。白雪映着微弱的星光,将周围照得一片惨白。
那承安被安排坐在阵法中央,面对着的,就是那座象征着清朝龙运起点的宝顶。他瘦弱的身躯在寒风中微微发抖,不知是冷,还是害怕。
金奕、林薇作为护法,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稍远的位置,神情警惕。老张和荣格老人分立阵法两侧,胖子大刘和小赵在外围警戒,确保万无一失。
“时辰到!”荣格老人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率先动手,双手结出一个古老复杂的印诀,口中吟诵起音调奇古、晦涩难懂的祭文。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与这古老的陵园产生了共鸣。
老张同时发动,将自身精修的纯阳法力,缓缓注入脚下的“归源静灵阵”。阵法线条依次亮起柔和的白光,如同水银泻地,缓缓流淌,将中央的那承安和前方的宝顶笼罩其中。
嗡——
整个永陵区域的地面,似乎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宝顶之上,一股极其淡薄、却带着不甘与执念的淡金色气息(伪龙之气)被强行牵引出来,如同烟雾般缭绕。而与此同时,那承安胸口一热,那丝一直寄生在他体内的龙气也被引出,与宝顶出现的龙气遥相呼应,发出细微的、如同雏鸟哀鸣般的颤音。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承安的身上,那沉寂的叶赫那拉祖源印记,再次浮现出微弱的血光,一股积累了数百年的悲愤、屈辱与复杂的因果之力,如同沉睡的火山,开始苏醒、涌动!
三股力量——稀薄的清朝龙气、叶赫那拉的因果怨念、以及作为“容器”和“钥匙”的那承安自身的生命气息,在归源静灵阵中交织、碰撞!
一时间,宝城之前,光影乱闪,能量激荡!淡金、血红、灰白三色气息纠缠不休,仿佛重现了数百年前那场部落征伐、王朝兴替的惨烈与无奈!
那承安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脸上血色尽褪,身体剧烈颤抖,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鲜血。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几股强大的力量撕碎!
“稳住心神!”金奕低吼一声,与林薇同时将自身温和而坚定的守护之力,隔空渡入那承安体内,护住他的心脉和魂魄。
“爱新觉罗氏之龙气,尘归尘,土归土,散于天地,莫再滞留!”荣格老人声如洪钟,祭文化作无形的力量,冲击着那淡金色的龙气。
“叶赫那拉之宿怨,往事已矣,仇雠已消,执念当释,魂归祖地!”老张手捏法诀,引导着阵法之力,安抚、化解那血红色的因果怨念。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那龙气虽弱,却恋栈不去;那怨念虽久,却根深蒂固。它们像是两个纠缠了数百年的冤家,谁也不肯先放手。
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处于风暴中心、痛苦不堪的那承安,忽然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了头。他看着前方那代表仇敌辉煌起点的宝顶,又感受着体内血脉中流淌的属于叶赫那拉的悲怆,眼中竟流下两行热泪。
他张开干裂的嘴唇,用嘶哑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出了出现以来,最完整的一句话:
“都……结束吧……太累了……”
这句话,不像命令,不像祈求,更像是一种疲惫到极点后的释然。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仿佛蕴含着奇异的力量。他体内那叶赫那拉的祖源印记,血光渐渐变得平和,那股滔天的怨念,像是被这句话抚慰了,开始缓缓平息、消散。而失去了叶赫怨念的对抗与纠缠,那无根的伪龙之气,也变得无所依凭,在阵法之力的引导下,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般的轻鸣,终于化作点点淡金色的光粒,升腾而起,缓缓融入脚下的山川大地,回归了本源。
纠缠了数百年的因果,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阵法光芒渐渐平息。宝顶恢复了宁静,再无任何异常气息。陵园内的风雪似乎也小了一些。
那承安身子一软,昏倒在轮椅上。但这一次,他眉头是舒展的,脸上虽然苍白,却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被无形之物纠缠压迫的痛苦之色,反而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宁静。
林薇连忙上前检查,惊喜地发现,一直缠绕在他生命本源上的那股阴冷诅咒,随着龙气的消散和叶赫因果的了断,竟然也如同无根之木,减弱了大半!虽然还未彻底清除,但已经无法再威胁到他的根本生机了!
“成功了!”老张长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荣格老人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尘归尘,土归土。一段公案,总算了解了。这孩子,往后能像个正常人了。”
金奕看着昏迷的那承安,又看了看恢复平静的永陵,心中感慨万千。历史的包袱太过沉重,今天,他们总算帮这个年轻人,也帮这片土地,卸下了一份。
风雪依旧,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笼罩在永陵上空,也笼罩在那承安命运上的那片阴云,已经散了。
仪式结束,众人悄然撤离了永陵,没有惊动任何人,仿佛从未出现过。
回程的车上,气氛轻松了不少。最大的隐患消除,那承安虽然还在昏迷,但生命体征平稳,脸上甚至隐隐有了一丝红润。
“这下好了,”胖子大刘一边开车一边乐呵呵地说,“等这小家伙醒了,咱研究所也算多了个正式成员,虽然他没啥战斗力,但好歹是咱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还是叶赫那拉的最后独苗,有纪念意义!”
林薇看着身边安睡的那承安,温柔地笑了笑。她相信,摆脱了宿命枷锁的他,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金奕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雪原,目光坚定。
清除了历史的残留,化解了陈年的因果,了断了内部的隐患。781研究所,终于可以甩掉最后的包袱,轻装上阵,全心全意地去面对那来自天外的、未知的挑战了。
前路依然艰险,但此刻,他们的内心无比澄澈,步伐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