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的手拽紧,嵌进泥土的黑铁桩发出低沉的嗡鸣。被锁男子的手指还半张着,掌心朝上,仿佛那句“星落了”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硬生生拖向林子深处。
齐昭瞳孔一缩,立刻伸手去抓,但只捞到一把潮湿的落叶。
阿蛮低叫一声,往后缩了半步,耳朵贴住肩膀:“齐哥,前面……全是乱流,像烧开的锅,灵气炸得人头疼。”
齐昭没答,迅速从药囊里抽出一截安神草,缠在手腕上。绿光微闪,药灵显化成薄雾般的微光,顺着地面蔓延,映出铁链拖行的轨迹。泥土平整,没有脚印,连草叶都没折断一根。
不是人拉的。
是星力牵引。
他立刻想起昨夜云疏指尖凝出的冷光,那纹路像锁链,像阵法。而现在这铁链的走向,正指向树林深处某一点——和她昨夜站的位置,几乎成一条直线。
“她知道。”齐昭低声说,“她一直在看。”
阿蛮咬着嘴唇:“那咱们还追?”
“追。”齐昭把药囊往腰间一塞,往前迈步,“他刚说了‘星落了’,说明还有意识。要是现在停,就再没人能开口。”
两人踩着药灵微光前行,林间越来越暗,空气凝滞,连风都像是被什么压住了。铁链的轨迹渐渐下沉,像是通往地底。齐昭盯着地面,忽然发现泥土表面浮着一层极淡的蓝光,像是霜,又像是星尘洒落。
他蹲下,指尖轻轻一碰。
明心眼瞬间开启。
视野里,整条铁链泛着冷蓝色的星纹,每一节都刻着残缺的星图,缺了三颗星的位置,和云疏昨夜凝出的星光阵纹,一模一样。
“是她的人?”阿蛮压低声音。
“不是。”齐昭摇头,“这星力……在对抗什么。像是在拉住铁链,不让它彻底收回。”
话音未落,前方树影一动。
云疏站在两棵古木之间,白衣如雪,右手抬着,掌心向上,一柄由星光凝成的长剑悬浮半空,剑身流转着复杂的星纹,寒光逼人。
她没看齐昭,目光落在铁链尽头:“回去。”
齐昭停下,没退。
“这蛊是星核派的手笔。”云疏声音冷得像冰,“你救不了,也管不了。”
“星核派?”齐昭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那是什么?”
“不该你知道的。”她抬手,星光剑缓缓转向齐昭,“再往前一步,我不保证你能活着出来。”
阿蛮吓得往后退了半步,齐昭却往前走了一步。
他盯着那柄剑,明心眼全开。
剑意深处,浮现出一圈断裂的星环虚影,残缺处正好对应铁桩上缺失的三颗星位。更深处,有一缕极淡的光影,像是被封印的记忆碎片,一闪而过——那光影的形状,和昨夜男子背上烙印的符纹,几乎一致。
他忽然笑了。
“医师姐姐。”他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平常事,“你的剑意里……有前世的味道。”
云疏瞳孔骤缩。
星光剑瞬间刺出,剑尖抵住齐昭喉咙,寒气刺肤。
“你说什么?”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
齐昭没动,也没躲。他甚至没眨眼。
“你昨夜看药方时,指尖在抖。”他缓缓开口,“看到‘安神草配清心露’能压住引星蛊,你手抖了。不是惊讶,是……熟悉。”
云疏呼吸一滞。
“你不是操控者。”齐昭继续说,“你是来查他们的,对不对?这剑意不是为了杀我,是为了拦住铁链——你不想让它把人拖走。”
云疏没说话,但剑尖微微颤了。
“你昨夜在后院试阵,不是为了练功。”齐昭盯着她的眼睛,“你在找什么人留下的痕迹。而刚才那铁链的星力,和你的剑意同源,只是……被人改过。”
云疏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霜:“你到底是谁?”
“我?”齐昭笑了笑,“我只是个学徒,运气好,看得清一点。”
“看得清?”她冷笑,“那你告诉我,我前世是谁?”
齐昭没答。
他只说:“你封印了自己的记忆,可剑意记得。它认得那三颗缺失的星——那是你死前最后一刻,被人从星图上剜掉的位置。”
云疏猛地后退半步,星光剑剧烈晃动,几乎溃散。
她盯着齐昭,眼神像在看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不可能……没人能看穿星魂封印。”
“我不是看穿。”齐昭轻声说,“我是看见了。你每次动用星力,心口下方就会闪一下——那里有伤,很深,像被星刃刺穿。和那个被锁的人,位置一样。”
云疏低头,右手不自觉按上心口。
那一瞬,她眼神松动了。
齐昭知道,他赌对了。
她不是敌人。
至少,不是这一边的敌人。
“你查他们多久了?”他问。
“不关你事。”她收回剑,星光散去,只留下一缕残痕在空中缓缓消散,“再往前,死的就不只是你了。”
“可那人还活着。”齐昭没退,“他刚说了‘星落了’。这话不是随便说的。你听得出,那是暗语。”
云疏沉默。
林间风起,吹动她的衣角,那缕残星光痕被卷入树影,消失不见。
“你救不了他。”她最后说,“等星力回流完成,他会变成引星傀,到时候,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那也得他醒过来再说。”齐昭弯腰,捡起地上一片沾着蓝光的落叶,塞进药囊,“至少现在,他还记得求救。”
云疏盯着他,忽然问:“你不怕?”
“怕。”齐昭直起身,“但我更怕装作看不见。”
云疏没再说话。
她转身,身影融入树影,像一滴水落进夜色,再无痕迹。
阿蛮这才敢靠近,小声问:“她……走了?”
“走了。”齐昭点头,“但她没杀我,也没封我口。说明我说对了。”
“那你真看见她前世了?”
“没看见人。”齐昭摸了摸药囊,“看见的是她的痛。和那个被锁的人,一模一样。”
阿蛮低头,忽然说:“齐哥,你刚才……是不是故意激她?”
齐昭笑了笑,没答。
他只说:“走吧,回镇上。赵家那边,估计快出事了。”
“赵家?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齐昭往前走,“但这种时候,总有人要倒下。而赵小柔,最容易中招。”
阿蛮跟上,脚步有点慌:“那咱们现在就去?”
“先回药铺。”齐昭拍了拍腰间的蜜饯袋,“得把清心露补上。刚才用了最后一滴,要是赵小柔真出事,我没药可救。”
两人走出树林,天边已泛出灰白。
镇口的石桥上,一只乌鸦扑棱棱飞起,落在药铺屋檐。
齐昭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阿蛮忽然拉住他袖子:“齐哥,云疏……她会不会回来?”
“会。”齐昭说,“等星图补全的时候。”
他们踏上石板路,药铺的门还半开着,炉火余温未散。
齐昭刚要进门,忽然停下。
他回头望向树林方向。
那里,一缕极淡的蓝光,正缓缓沉入地底,像一颗星,终于落尽了最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