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梁山伯越发着急。
脚下的石头把他扳倒,四九连忙上前扶起自家的公子。
梁山伯甩开四九,不管不顾的就要往前冲。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充满威慑力的声音,在梁山伯身后处响起。
“梁公子,请留步。”
主仆两人皆是一惊。
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黑衣男子。
从暗处缓缓走出,此人正是马石。
梁山伯和四九都愣住了,看着突然出现的马石。梁山伯则如同被一盆冰水浇头。
脸色惨白,指着马石,声音颤抖:“你……你一直跟着我们?”
马石没有理会他,只是冷冷的站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
“英台!”
梁山伯发出痛苦的呼喊,再次想要追上去。
却被马石一个冰冷的眼神,和隐含的气势钉在了原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如同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被无情地掐灭。
马石无情地瞥了,失魂落魄的梁山伯一眼。
身形一闪,也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秋夜恢复了死寂。
只有寒风掠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梁山伯独自一人站桥边,望着祝英台消失的方向,良久,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
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柱上,鲜血瞬间从指缝间渗出,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巨大的失落、悔恨、屈辱和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夜色重归寂静,仿佛刚才的变故只是一场幻梦。
梁山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他觉得他的英台还在家里等他。
快速跑回家鼓起勇气推开那扇虚掩的远门。
院内空无一人,只有满地清冷的月光。
东厢偏房的门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再无那个让他牵挂的身影,也听不到银心压抑的咳嗽声。
屋内堆积如山的箱笼锦盒,在月光下泛着与他家格格不入的华贵光泽。
绫罗绸缎、精米白面、药材补品……这些突如其来的“厚礼”,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不愿醒来的梦里。
他踉跄着冲进偏房,顺着月光感受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祝英台的淡香。
随后他猛地转身,冲出屋外。
看向默默站在院中的母亲,不死心的 质问母亲。
“娘……英台呢?英台没有离开对不对?”
“你为什么要让她离开,都是你,是你一直苛待她,所以她才离开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梁母平静地看着儿子,看着他那失魂落魄将近癫狂的模样。
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她指了指那些礼物,声音依旧平淡。
“祝老爷和祝夫人来接他们的女儿回家了!这些,是谢礼。”
“她为什么要回家了?”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等我?”
“等你做什么?”
梁母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
“祝家小姐金枝玉叶,本就不是我们这等寒门能够肖想。如今她回归本位,对谁都好。”
她看着儿子那副大受打击、语无伦次的模样,终究还是缓和了语气。
“伯儿,有些梦,该醒了。”
梁山伯颓然跌坐在地,双手插入发间,发出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他原以为只要两人有情,便能克服万难,却没想到,现实甚至不给他一个挣扎的机会,就直接宣判了结局。
祝英台的离去,以及这满屋象征着她真正世界的“谢礼”。
无比清晰地告诉他,他们之间……没有以后了。
四九站在一旁,看着公子痛苦的模样,又看看那些华贵的物品,手足无措。
只能小声劝道:“公子……您别这样……”
………………..
与通往官道的马车上,祝英台则被母亲紧紧搂在怀中,身上裹着柔软的狐裘。
“我儿受苦了……”
高氏一遍遍抚摸着女儿,消瘦的脸颊和满是伤痕的手。
泪水止不住地流,“都是爹娘不好,没早点来接你回家……往后不要任性了知道不?”
祝英台靠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沉沉的夜色,心中五味杂陈。
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她应该感到轻松和解脱。
可为何心底某个角落,却空落落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和……屈辱?
她就这样回去了。
像一只离家出走却狼狈不堪的宠物,被主人轻易地寻回。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牺牲”,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马文才……他知道了?
他会怎么想?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心烦意乱。
而在遥远的杭州太守府,书房内的烛火同样亮至黎明。
马文才站在窗前,手中捏着那封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看着信上中有简短的内容。
他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唯有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松动。
原以为还要再多等待一些时日的,没想到祝夫人会提前去把英台接回来。
虽然比预想的结果差了点,但很好,棋子终于回归了原位。
他熟悉英台性子的刚烈,如若她不愿意,那祝夫人是不可能成功将她带回。
他能想象的到,英台此刻坐在马车里的模样。
那必然是憔悴、狼狈,和彻底认清现实。
他轻轻摩挲着指尖,这一世,他步步为营,耐心布局终于有了不一样的结局。
“英台,”他望着沉沉的夜空,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这场梦,该醒了。你的天地,从来都在我这里。”
他转身回到书案前,铺开信纸,开始给上虞祝府写信。
语气依旧是那般沉稳得体,表达着对祝英台“安然寻回”的“欣慰”,以及对未来婚事的“期待”。
仿佛之前那场轰动一时的私奔,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秋夜的风,吹过杭州,也吹过正在归途的马车。
更吹过那座只剩下母子二人、被“谢礼”填满却更显空洞的梁家寒门。
有人心满意足,静待收网;有人身心俱疲,前路迷茫;亦有人心碎神伤,困守原地。
命运的齿轮,在无数人的悲欢离合中,缓缓偏离既定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