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响落在附近,艾颐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许应麟拉着往仓库后面跑。风里夹杂着尖锐的呼啸声,紧接着又是几声爆炸,这次更近了,火光从眼角的余光里窜起来,带着股硝烟和焦糊的味道。
“低头!别抬头!”许应麟的声音贴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混着冷风灌进衣领。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头,脚步飞快地往防空洞跑。艾颐踉跄着跟上,棉鞋踩在碎石子上,差点崴了脚,许应麟察觉到,干脆半扶半抱地把她往前带。“该死,这身体太弱了。”艾颐心里吐槽着,最近疏于训练,脚步都不如以往稳了。
防空洞就在仓库后面的山坡下,是个临时挖的土洞,洞口用沙袋堆着。里面已经挤了不少人,有穿军装的士兵,也有附近逃难来的百姓,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啜泣声混在一起,在狭窄的洞里回荡。许应麟把艾颐护在最里面的角落,自己背对着洞口,挡住外面涌进来的冷风。
“别怕,是R军的试探性轰炸,咱们的防空火包已经还击了。”许应麟低头看着她,见她脸色发白,连忙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冰凉,却握得很紧,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
艾颐的心跳得飞快,耳朵里全是外面的木仓火包声,“砰砰”的木仓声和“轰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震得洞壁都微微摇晃着。她下意识地往许应麟身边靠了靠,鼻尖碰到他棉袍上的硝烟味,莫名觉得安心了些。
“小许!盛同志!你们没事吧?”蒋毅也挤了进来,额头上沾着点泥土,手里还攥着个军用水壶。他看了眼艾颐,又看向许应麟,语气里带着点庆幸:“还好你们来得早,再晚一步,说不定就被火包弹波及了。”
许应麟摇了摇头,问:“蒋哥,外面情况怎么样?”
“暂时没事,就是有几发火包弹落在了北桥附近,炸塌了两家铺子。”蒋毅拧开水壶喝了口,递给艾颐,“喝点水,压压惊。”许应麟看着蒋毅传递水壶的动作眸色暗了暗,拿过水壶,拿袖子用力擦了擦,对着喝了一口,才递给艾颐。蒋毅看着许应麟的一系列操作嗤笑着摇了摇头,“这R军也忒嚣张了,光天化日就敢轰炸,明摆着是挑衅!”
艾颐愣了愣接过水壶,耳尖都泛起了红晕。她指尖碰到冰凉的壶身,仰头喝了口温水,瞬间觉得喉咙里的干涩缓解了些。她看着蒋毅紧绷的侧脸,忽然想起许应麟说的“细节”,犹豫了一下开口:“蒋指挥官,我之前去虹口的时候,好像看到R军的卡车往吴淞口运弹药,大概是在半夜……”
“半夜?”蒋毅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凑,“具体是哪天?卡车有多少辆?”
“大概是四五天前吧,我从朋友家出来,正好看到三辆卡车,车身上盖着黑布,跑得很快。”艾颐仔细回忆着,“当时我没敢多看,但听司机的口音,不像是R国人,倒像是咱们这边的人。”
蒋毅皱起眉,手指在大腿上敲了敲:“是汉奸!这些狗东西,为了点钱连祖宗都忘了!”他看向艾颐,语气郑重,“盛同志,你这消息太重要了!我们正愁抓不到这些给R军运物资的汉奸,有了你说的时间和数量,咱们就能提前设伏!”
艾颐刚想再说点什么,外面的木仓火包声突然变稀疏了,紧接着就有士兵在洞口喊:“蒋指挥!R军的飞机撤了!外面安全了!”
蒋毅率先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出去看看。”
许应麟扶着艾颐往外走,刚踏出防空洞,一股混杂着硝烟和焦糊的冷风就灌了进来。艾颐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抬头往远处看——北桥方向的天空泛着股灰蒙蒙的烟,几间低矮的铺子已经塌了半边,断梁上还冒着黑烟,几个士兵正扛着担架往那边跑。
“这就是占戈争。”蒋毅站在她身边,声音沉了些,“要么守住这里,要么看着家园被炸成废墟。”
艾颐看着那片断壁残垣,眼眶忽然有些发热。这是她两世下来,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占戈争,以前都是从书本上看到的。想着去年夏天在北桥边吃的糖粥,想起铺子里挂着的花布,想起那些笑着打招呼的街坊……如今这一切,都可能在下次轰炸里消失。艾颐难过的眼神逐渐凝为愤怒,手指也紧紧攥起。这些该死的侵略者……
许应麟察觉到她的异样,伸手轻轻扶住她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棉袍传过来,带着股安稳的力量。“别担心。”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们会守住这里的……我也会守住你。”
艾颐侧头看他,他的侧脸在冷光里显得格外清晰,睫毛上还沾着点细小的雪花。她忽然想起刚才在防空洞里,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想起他把她护在身后的模样,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慢慢软了下来,又慢慢沉了下去——她想,从今天起,她应该不会也不能只做个躲在片场里的演员了。
蒋毅看了看他们俩,嘴角勾了勾,拍了拍许应麟的背:“行了,别在这儿腻歪了。盛同志,以后要是有什么消息,直接让小许联系我。这沪上的天,怕是要变了,咱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艾颐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稳了些:“蒋指挥官放心,要是再发现什么,我一定及时告诉你们。”
风又刮了起来,卷起地上的碎纸片,飘向远处的烟幕。艾颐裹紧了棉袍,往许应麟身边靠了靠。历史上的那场占戈争马上要来了,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更危险,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只要能为守护这片土地做点什么,她就不怕。
许应麟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思,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目光落在远处的烟幕上,眼神里满是坚定。闸北的冬天很冷,战争的阴影很重,但他们知道,只要还能站在这里,只要还能并肩作战,就总有春暖花开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