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颐看着许应麟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应麟，你觉得刘兰馨会愿意帮我们吗？她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山岛琉奈，要是知道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妹妹，恐怕……”
“她会的。”许应麟打断她的话，转头看向她，眼底带着几分笃定，“人心里的记忆不会完全消失，只是被暂时藏了起来。只要看到那些证据，她总会想起来的。而且，她要是知道自己被R国人骗了这么多年，还成了他们的杀人工具，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的目光落在艾颐脸上，见她眼底还有几分担忧，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去见她。”
艾颐心里一暖，轻轻点了点头。窗外的日头渐渐西斜，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橘红色，连带的，在晚霞的映射下，地板上也投下一抹长长的暖色。
商会的地下室在洋楼最底层，常年不见阳光，即使是炎热的夏日，也透着几分潮湿的凉意。墙角的灯泡用铁丝吊着，晃悠悠地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满地的灰尘。刘兰馨被两个保镖架着进来时，头发还乱着，卡其色的连衣裙上沾了不少泥土，右脚的高跟鞋断了跟，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你们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山岛琉奈，我的丈夫是电力公司的李总，你们……”刘兰馨挣扎着，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慌，又有几分色厉内荏。她被从公寓里强行带出来时，还没反应过来，只知道这些人是沪上商会的。
守卫将她按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转身退到门口。刘兰馨抬头看向外面，只见艾颐抱着一叠资料走了进来，许应麟跟在她身后，两人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得很长。
“山岛琉奈？”艾颐走到她面前，将资料“啪”地一声扔在旁边的木桌上，声音清冷，“你再好好想想，你真的是山岛琉奈吗？”
刘兰馨瞳孔一缩，眼神有些闪躲，却还是强撑着：“我当然是！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快放我出去，不然松井先生不会放过你们的！”
“松井先生？”艾颐冷笑一声，拿起资料里的旧照片，递到刘兰馨面前，“你说的是松井敬太？还是他的私生子松井裕昌——也就是你身边的李昌？”
“你……你胡说什么！”刘兰馨的声音开始发颤，目光落在照片上，却不敢细看。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看。”艾颐将照片塞进她手里，又拿起一份泛黄的户籍档案，“这是刘家的户籍档案，上面写着，刘兰馨，民国元年生于沪上，民国九年失踪，失踪时八岁。你再看看这张照片，上面的小女孩，是不是和你现在的眉眼一模一样？”
刘兰馨捏着照片的手指开始发抖，她低头看向照片——上面的小女孩梳着两条粗辫子，穿着蓝色的小棉袄，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眉眼间的弧度，竟真的和她一模一样。她的心脏猛地一缩，脑海里闪过一丝模糊的画面——好像有个女人抱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手里也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布娃娃。
“不……这不可能……”刘兰馨摇着头，将照片扔在地上，“我是山岛琉奈，我是R国人，我不是什么刘兰馨……”
“不是？”艾颐弯腰捡起照片，又从资料里拿出一份文件，上面盖着红色的印章，还有一个黑色的手印，“那你再看看这个。这是中田的密档，想必你从来没见过这个吧。这上面写着，民国九年，他从苏北掳走了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给她注射药物，让她忘记过去的记忆，然后改名为山岛琉奈，培养成间谍。这个手印，是他的，你总该认识吧？”
刘兰馨的目光落在手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中田是她的直属领导，她见过他的手印无数次，绝不会认错。她的脑海里突然炸开，更多模糊的画面涌了上来——黑暗的房间，冰冷的针头扎进胳膊，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个女人的哭声，好像在叫着“兰馨”……
“不……不要……”刘兰馨抱着头，痛苦地呻吟起来，“我不要想起来……我不是刘兰馨……”
“你不仅是刘兰馨，你还是刘慧的亲姐姐。”艾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忍，却还是继续说下去，“刘慧是你失踪后，你母亲生的妹妹。你为了你们的‘大业’，为了控制一个‘李城’，你亲手杀了她。她是你的亲妹妹！”
“亲妹妹……”刘兰馨猛地抬起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砸在地上，“我亲手杀了我的亲妹妹？”
她的脑海里闪过刘慧死在她面前的画面——那个女孩穿着红色的旗袍，胸口插着一把刀，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在问她“为什么”。那一刻，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她在院子里打水，突然有人捂住她的嘴，把她拖进了一辆黑色的汽车。她被他们关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每天都要打针，记忆越来越模糊。后来，她被带去了R国，那里的人告诉她，她叫山岛琉奈，她的父母是R国人，死在华国人的手里……
“骗子……他们都是骗子！”刘兰馨突然尖叫起来，双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中田骗我，李昌也骗我！他们把我当成杀人工具，还让我杀了自己的亲妹妹……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们！”
艾颐看着她崩溃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递过一张纸巾：“想要报仇，光靠愤怒是没用的。你现在知道的，还有哪些人的信息？比如和你一起做事的……间谍，还有他们的秘密据点——这些，都能帮你报仇。”
刘兰馨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艾颐和许应麟：“我知道……我知道他们的据点在哪里，还有和我一起做事的人，我都记得他们的名字和样貌。”
她拿起桌上的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个个名字，一边写一边说：“这个叫星野的，负责传递情报，经常在霞飞路的咖啡馆接头；这个叫木村的，是秘密工厂的负责人，就在沪西的废弃仓库里；还有这个……”
艾颐站在旁边，拿着名单一一核对，越看越惊讶。刘兰馨写下的名字，竟然有一半和他们之前看到的密档里的名字重合上了。她抬头看向许应麟，眼里带着几分欣喜，许应麟也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从地下室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沪上的夜晚比白天凉快些，街道上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湿漉漉的柏油路——傍晚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清香。
艾颐和许应麟并肩走在洋楼的走廊里，手里拿着刘兰馨写下的名单。“没想到她知道这么多。”艾颐感慨道，“有了这些信息，我们就能端掉他们的据点了。”
“还不够。”许应麟摇了摇头，“刘兰馨说，还有很多华国的孩子被他们掳走，有的被培养成间谍，有的……可能已经不在了。砚秋在延安那边，我们得把这件事告诉他。”
艾颐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去发电报吧，越早告诉砚秋越好。”
两人快步走回公寓。许应麟将写好的电报稿递给艾颐——经查李昌之母山岛琉奈实为刘兰馨，刘慧之姐，今供出部分间谍名单及据点。另查得R国掳走多名华国孩子，请求指示，是否需协助孩子回家。
艾颐快速看了一遍，戴上耳机，手指在发报机上快速敲击起来。她希望褚砚秋能尽快收到电报，也希望那些孩子能早日回家。一时间，“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