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的国庆节放假回到学校,学校门口都会有新装饰来庆祝国庆。
校门口的土路刚扫过,两株一人高的青松立在木门两侧,是从后山挖来的,松枝上系满了红绸带,松针的清新味晃悠悠,像给校门撑了两顶“红绿相间”的伞。
校门口木门上方的横木,贴着红纸写着的“庆祝国庆”四个大字,旁边还插着崭新的五星红旗。
早到的孩子背着书包经过,总爱伸手碰一碰松枝。校门口的老土路,因为这两株青松,添了不少节日的精气神。
校门口的松枝慢慢褪了绿,系在上面的红绸被风吹得发旧,等第一场雪覆盖了校园,这一学期就要过去了。
在这里再过一个1991年的国庆节,到1992年的7月,方冬强和方瑜小学毕业了。
按正常的流程,他们小学毕业后,在这个村的小学不远处,有一个初中,继续在那里读初中。
方冬强成绩优异,在小阿姨和小姨夫的帮助下,他顺利地到县城去上初中,完成了小时候的梦想,来县城读书。
方梅丽和袁新康这几年赚了钱,在县城买了一间立地房,特意给方冬强也留了一个房间。
方大苗却坚持要住在批发部后面一个房间,“我粗人一个,不住过来,你们都已经给冬强留了一个房间,我不能再过来了,在这里看着店和仓库。”
俞继红家买了电视后,她看到了更多的外面的世界,尤其是电视剧《外来妹》,她想,自己现在还是一个人的话,一定也是这外出打工女性中的一员。
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就没有这么多可以外出的机会呢,如果有,说不定又是另外的一种人生。
他们原来就计划等方瑜上了初中去住校后,去外地找早点摊,现在更加坚定了俞继红要出去的心,为了自己能看看外面的世界,为了能赚更多的钱。
这个暑假,俞继红拿出卫生巾和内裤,教方瑜怎么用。
“方瑜,妈原来是想等你来了月经,教会你怎么用之后,再出去的,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这几年在家种菜什么的都没赚到钱,我又想早点出去。”
“妈,你放心地出去吧,我读初中了,平时住在学校,回来我自己简单点的饭会做。”
“好,我的方瑜就是懂事。”
方瑜按俞继红教的把卫生巾后面的离型纸撕了贴在内裤上,“妈,这个很简单啊,还要教。”
“妈就是不放心嘛,怕你来月经时慌,不要怕,这是每个女孩子长大了都会经历的事。妈多买几包放着,如果下学期来了,你就这样贴在内裤上用。”
“嗯,”方瑜点点头。
出门前,俞继红给房子里面又加了一个门搭扣,买了一把挂锁,叮嘱方瑜晚上睡前把挂锁锁在门搭扣上。
要出门前的几个晚上,俞继红都和方瑜一起睡,“我们要经常写信,妈生意找下来之后,就找附近你能马上联系到我们的电话,写信告诉你,你在学校对你不好的同学就不要跟他们打交道。”
“嗯,知道。”
“方瑜,虽然你现在年纪还小,但是妈还是要跟你说,不要和男孩子谈恋爱,不管你有多喜欢他,你现在还小不懂事,知道吗?”
方瑜点点头。
“这点很重要,记住了没?”
“记住了。”
“你看冬强小阿姨她就好好读书,自己有个好工作,找的老公也这么好。”
“妈,我知道了。”
“村里的男人不要理他们,周末回来天黑就在家里不要出去,早点把门锁好,后来装的这个锁里面的锁一定锁上。”
每天晚上总有交代不完的话。
开学,俞继红和方三弟把方瑜送到学校办了住校手续后,就去外面找早点摊。
他们到了省城,满街的各种车流和亮着“百货商场”灯箱的大楼晃花了眼,街上的人走得匆匆,偶尔有穿皮鞋的人经过,鞋底敲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街边的铺子一间挨一间,俞继红经过每家店都要仔细地看着,把所有的东西都尽收眼底。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街边一家铺子的橱窗,玻璃擦得透亮,里面摆着铺着白桌布的桌子,每张桌子的中间都放着个细口瓷瓶,瓶里插着两朵粉盈盈的月季,花瓣上还沾着似有若无的水珠。
“三弟,你看你看!”俞继红赶紧扯了扯方三弟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点惊喜。
方三弟慌忙转过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看了半天,“看什么?”
“那桌子!”俞继红指着橱窗里的餐桌,“他们餐桌上也放花,跟我们家里一样!吃饭桌上放瓶花,你看,大城市的人也这么放,那时你还说我。”
方三弟凑近玻璃又看了看,忽然“呵呵”笑出了声,“啥店啊这是?看着就高档。你还说跟我们家里一样?”他瞅着里面穿得整整齐齐的服务员,再低头看看自己沾着泥点的布鞋,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俞继红不服气,小声嘟囔,“怎么不一样?不就是桌上摆瓶花嘛,我们家很多年前就吃饭桌上放花了。”
“好,你超前,你洋气,我们今天逛一天,明天就去找小吃摊了。”
“知道,我们是来赚钱的,这么远过来了,我总要看看大城市,摊子找下来,一开始干活就没时间了。明年等方瑜放暑假,把她也带过来看看。”
“还明年,我们今年生意能不能找下来都还不知道。”方三弟没这么乐观。
“一定能的,你看街上这么多人,他们总要吃饭的,又不会每个人都跑到大饭店里去吃,生意是靠人找的。”
至于做什么,这几年在家里,他们就商量好的,先摆摊,摆摊成本低。主要做炸油条和粢饭团,刚开始想做烧饼的,她和方三弟一起也学了几天。
“左手托面团,右手撒芝麻,贴的时候要快要准,别让火燎着。”做烧饼的师傅一边说,一边示范着把面团按在炉壁上。
铁皮炉子里的炭火正旺,橘红色的火苗舔着炉壁,刚贴进去的烧饼“滋啦”一声,很快就飘出麦香。
俞继红学着师傅的样子,刚把手凑近炉口,一股热浪就扑了上来,手背瞬间发烫,她慌忙缩回手。
方三弟也一样,烧饼面团没贴稳,“啪”地掉在炭火里,火星子溅起来,烫得他手背一阵刺痛。
两人手背被烤得越来越红,方三弟说,还是在家里种田,做点外加工好。
俞继红不死心,又去找别的做,最终还是觉得做油条和粢饭团合适。
他们天没亮就出去,转悠了几天,找了几个早上已经有早餐摊的位置,最后选了一个没有炸油条摊位的地方,在附近租了一间便宜的民房。
住的地方定下来,俞继红问附近小店要了电话号码,写信给方瑜,告诉她地址和电话。
他们打听着买了摆摊要用的东西,煤炉,铁锅,蒸饭桶,还去旧货市场买了辆三轮车。
俞继红和方三弟都为初次开早点摊而兴奋和不安。头天晚上两人商量着要浸泡多少糯米,揉多少面粉。
“第一次还是先少做点,免得浪费。”
“好。”
糯米泡下,油条面揉好,第二天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三弟,你睡了吗?”俞继红翻来覆去睡不着。
“没有。”
“我也睡不着,明天做了会有人来买吗?”
“刚开始也不知道啊,去摆了就知道,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嗯。”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煤炉里的炭火就烧得旺了起来,泡好的糯米倒进木桶蒸着。
他们拉着三轮车到摆摊的地方,位置他们已经头几天已经看过了,放在之前没人摆的空地上。
陆续地其他摊子来了,看他们是新来的,都对他们的摊多瞧了几眼。
“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摆?”方三弟瞥瞥他们看过来的眼神。
“他们能摆,我们为什么不能摆。生意自己做自己的。”
俞继红走到前面行人能路过的位置,看看摊位,把写着油条,粢饭团的纸板拉过来一点,“这样路过的人能看清。”
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人看过来,俞继红就喊,“油条,饭团,现炸的油条,现包的饭团!”
方三弟听到俞继红的喊声,把头转向一边笑笑,“你从哪学来的这些吆喝?”
“这个哪用得着学,实事求是说就行了,就是现炸现包的嘛。”
“对,对,是实事求是。”
俞继红的喊声也吸引过来一些顾客,“我们刚来做的,你先尝下,好吃下次再来。”都是俞继红在和顾客招呼,方三弟就是干活,做油条,翻油条。
第一天准备的东西也不多,到大家收摊的时间他们也卖完了。
“卖完了就是有的赚!”俞继红拍了拍挂在前面的收钱的袋子,“三弟,油条面粉放了几斤?还有油,煤饼,糯米……,等下回去数一下钱,就知道赚多少啦?”收摊把三轮车拉回去的路上,俞继红盘算着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