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炎辰躺在龙床上,精神沉入国运之海。
他看着那片因为王敬忠的“圣意解读”而变得愈发稳固的民心士气,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祖宗,看到了吧?第一步棋,下出去了。”
太祖帝魂那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赞许:
“方向没错。但你要知道,光有士气,不过是空中楼阁。‘格物院’那群蠢材,就算穷尽一生,也未必能摸到门槛。”
“我知道。”
炎辰在心里回应,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人去做,而朕,恰好就是那个能制定规则的“专人”。
他能“看”到,在那片混乱的灯火之上,国运金龙的一缕气息正悄然垂落。
炎辰闭上眼,心念微动。成败的关键,从来不在于那些工匠。而在于朕,让他们“恰好”能摸到那扇门。
龙气无形,却胜过世间万千巧思。它会化作一缕缕灵光,在冥冥中拨动工匠们的心弦,让他们于万千歧路中,‘鬼使神差’般地踏上唯一那条通往成功的正途。
“碰巧”用了最合适的沙子。
“碰巧”配出了最完美的比例。
“碰巧”掌握了最精准的火候。
这,就是属于帝王的,真正的“降维打击”!
炎辰嘴角微微上扬,闭上了眼睛。
“天元商会是吧?玩倾销是吧?'
\"等着吧,等朕的‘皇家格物院’开遍天下,玻璃如沙土般随处可见之日,就用这些不值钱的‘亮晶晶’,把你们船上最后一块压舱铁都给换过来!\"
“皇家格物院”的牌子,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字是当朝大儒亲笔题的,龙飞凤舞,气派非凡。
然而牌子有多气派,院子里就有多狼狈。
自打圣旨一下,格物院就成了整个大炎王朝最热闹,也最鸡飞狗跳的地方。
工部尚书亲自坐镇,户部尚书天天来转悠,生怕银子打了水漂。
从全国各地征召来的能工巧匠,把小小的院子挤得水泄不通。
这里简直就是一场大型的民间手工艺迷惑行为大赏。
户部尚书陈彬踏入格物院时,还抱着一丝幻想。
可下一秒,左手边的炼丹炉“轰”地一声炸开,黑烟伴着热浪燎掉了他半截胡须;
他绕道而行,正撞见一位烧瓷老师傅开窑,捧出的所谓“琉璃”竟是一堆刮屁股都嫌扎人的瓷砂饼;
再往前,一群光膀子壮汉正对着一滩烧红的沙子猛砸,火星四溅,那架势比打年糕还热闹,结果却只收获了一地铁砂。
陈彬的脸,一路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脚步也愈发虚浮。
短短半个月,格物院门口堆积的废品,已经比旁边的小山还高。
各种颜色的废渣、碎块、黑疙瘩,在阳光下散发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户部尚书陈彬每天来巡视一圈,心就凉一截,走的时候步子都是飘的,嘴里不停念叨着:
“我的银子啊……我那堆成山的银子啊……”
与此同时,京城里的风向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天元商会的总负责人约翰,正优雅地坐在全京城最豪华的酒楼里,品尝着空运来的西域葡萄。
他听着手下汇报格物院的“惨状”,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让他们尽情地烧钱吧,”
他晃动着杯中的酒液,对属下淡然道,
“每一两被他们烧成废渣的白银,都会变成我们未来议价时最重的筹码。他们根本不懂,热情,是无法熔化沙子的。”
他晃了晃杯中的红酒,看着街对面,他新开的“天元奇珍阁”门口排起的长队,心情无比舒畅。
降价三成的策略,效果拔群。
原本还在观望的贵族们,一听价格便宜了,瞬间就把小皇帝那句,“不值钱”抛到了九霄云外。
管他值不值钱,便宜了就是赚到!
能用更少的钱在朋友面前装更大的逼,何乐而不为?
约翰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要用绝对的价格优势,让大炎的贵族们,对他的商品产生依赖,彻底摧毁他们自己生产的念头。
等到那个可笑的“格物院”烧光了国库的最后一两银子,宣告破产时,他再把价格提回来,不,要提十倍!
他要让这个古老帝国,为他们的狂妄付出代价!
御史大夫王敬忠最近的日子不好过。
上朝的时候,同僚们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那眼神仿佛在说:
‘王大人,您那‘点沙成晶’的宏图,如今看来,怎么倒像是要把我大炎的金山银山,都变成沙土啊?’
王敬忠急啊,急得嘴里起了七八个燎泡,连最爱吃的红烧肘子都嚼不动了。
但他不能慌,他是“首席圣意解读官”,是陛下的“嘴替”.
他要是怂了,整个朝廷的脊梁骨就断了!
他坚信,陛下是神,神启不会错!
问题一定出在他们这些凡人身上!
是他们太蠢,没有领悟神启的全部奥义!
这天,眼瞅着格物院那边的废料,又要堆满一个新院子了,王敬忠再也坐不住了。
他整理好官袍,怀着一种奔赴刑场般的悲壮,再次入宫求见。
御花园里,炎辰正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看两只蚂蚁打架。
陈无病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着伞,生怕太阳晒着了这位小祖宗。
王敬忠小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贴着滚烫的石板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臣……臣王敬忠,叩见陛下!”
炎辰头都没抬,依旧专心致志地当他的“斗蚁裁判”。
“哟,老王来了。看这脸色,压力不小啊。韭菜嘛,得让他先焦虑焦虑,割起来才爽。\"
王敬忠跪在那里,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心里天人交战。
怎么开口?难道要直接问陛下,那玩意儿到底咋造啊?不行!那是对神启的亵渎!
他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
“陛下,格物院众匠人,沐浴圣恩,日夜钻研,然……然资质愚钝,至今未能参透‘点沙成晶’之妙法,恐……恐有负圣恩。臣……臣心急如焚,特来……特来向陛下请罪!”
这话说得,要多委婉有多委婉,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和工匠们的“愚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