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地下河水裹挟着碎石,冲刷着林菲的身体。她紧抓着从祭坛崩塌时扯下的一块刻满符文的石板碎片,在湍急的暗流中载沉载浮。老陈半拖半抱着昏迷的张昊,在另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喘息,张昊胸口被红玉针刺穿的伤口边缘,开始呈现出诡异的晶体化迹象。
头顶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林菲戒指上明灭不定的青红光芒,勉强照亮周围几尺。水流轰鸣掩盖了其他声音,但林菲能清晰地感受到戒指深处传来的、与脚下暗河奔涌同频的沉重脉动——祖石本体的呼唤,如同大地的心跳,带着一种冰冷而古老的饥饿感。
“撑住!”老陈的声音嘶哑,他撕下衣服布条,试图为张昊包扎,但布条一接触到伤口边缘的晶体就变得脆弱粉碎,“这鬼东西在扩散!”
林菲奋力游向岩石,将符文石板碎片塞进背包。戒指的灼痛感稍有缓解,似乎这碎片对祖石的力量有一定屏蔽作用。“程岩…消散前说要去源头毁掉祖石本体…”她喘息着,目光投向暗河奔涌的深邃下游,“这水…流向哪里?”
“鬼知道!”老陈脸色铁青,“但肯定不是好地方!得先出去!张昊撑不了多久!”
就在这时,戒指的光芒突然稳定下来,指向暗河一侧的岩壁。林菲凝神看去,在藤蔓和水苔覆盖之下,似乎有一条极其狭窄、人工开凿的缝隙。
“那边!”林菲当机立断。两人合力,艰难地将张昊拖离水面,挤进那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缝隙内潮湿阴冷,空气带着浓重的土腥味,但水流声被隔绝了大半。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前方豁然开朗——一个不大的天然溶洞,洞壁上竟有一些简陋的石刻,描绘着祭祀山川和奇异石头的场景。
更让林菲心跳加速的是,溶洞中央有一小堆篝火的余烬,旁边散落着几页被防水袋保护着的、写满密密麻麻笔记的纸张,还有一个老旧的军用水壶。
“有人来过!”老陈立刻警戒地端起枪。
林菲小心翼翼地靠近,捡起一张笔记。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内容让她瞳孔骤缩:
“《地脉志异》残卷补遗:所谓‘石咒’,非邪术,实为地脉淤结怨气所化之‘灵’借石显形。其性贪噬生灵记忆精魄,尤以横死之怨为佳,以此固其形,壮其灵,妄图脱离地脉束缚,化生为‘魇’,永存于世”。
“破解之机,在于‘断源’与‘散灵’。‘源’为祖石本体,深埋地脉节点;‘散灵’需以‘活水玉’为引,调和之力为桥,引地脉活水冲刷其固化的‘记忆核心’…然活水玉之力若不足,调和者恐遭反噬,灵智记忆为石魇所夺”。
笔记到此中断,后面几页是复杂的符文解析和莫家沟地脉走向的草图,旁边潦草地标注着“程岩求证”、“疑为双生节点”、“活水玉伴生矿脉在此?”等字样。
“是程岩的笔记?还是…”老陈凑过来看,眉头紧锁。
“不,笔迹不一样。”林菲迅速翻看,在最后一页的角落,看到一个熟悉的落款印章——一个抽象的“山”字纹样。“是秦教授!民俗研究所的秦守山教授!程岩提过他,说他是研究地方志和神秘民俗的权威!程岩失踪前,一定找过他!”
仿佛印证林菲的话,洞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沾满泥浆的冲锋衣、背着一个硕大登山包、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正警惕地举着一把强光手电照进来,另一只手赫然握着一柄刻满符文的青铜短匕。
“谁?!”老者的声音沉稳有力。
“秦教授?”林菲立刻举起程岩的笔记页,“我们是程岩的朋友!他给我们留了线索找到这里!”
秦守山教授的目光扫过林菲的脸,尤其是她脖颈上蔓延的青红纹路,以及那枚散发着奇异波动的戒指,最后落在昏迷的张昊和那符文石板上,眼中的警惕才稍稍褪去,化为深深的忧虑和了然。
“果然…他还是没能阻止…”秦教授快步走进来,放下背包,立刻检查张昊的伤势,“晶体化已经侵入心脉附近了!必须尽快处理!”他从包里翻出一些晒干的草药和一个古朴的石臼,迅速捣碎,混合着一种散发着清香的液体,敷在张昊的伤口上。那些蔓延的晶体纹路遇到药泥,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暂时停止了扩散。
“秦教授,这‘石咒’…”林菲迫不及待地将笔记递过去,“您知道破解之法?程岩他…”
“他来找过我,就在他失踪前一周。”秦教授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道,声音带着沉重的疲惫,“他带来了那块伴生矿样本和你后来找到的活水玉,还有他从莫三通密室里偷拓的部分符文。结合我研究的《地脉志异》残卷和一些地方野史秘闻,我们基本拼凑出了真相。”
他指着笔记上的内容:“所谓‘祖石’,并非单纯的邪恶之物。它更像是一种地脉怨气的‘结石’,是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上横死生灵的怨念、未解的执念,在地脉灵气淤塞的节点处,与某种特殊矿物结合,偶然诞生的‘地魇’雏形。它本能地渴望存在,渴望摆脱地脉束缚成为独立的‘魇’。而吞噬强烈的、尤其是横死者的记忆精魄,是它固形和壮大的唯一途径。‘石咒’,就是它本能散发的、吸引并收割‘养料’的力场。”
“莫三通那个疯子,不知从哪本邪书里找到了利用这‘地魇雏形’的方法,就是你们经历的血祭仪式。他妄图通过仪式成为‘地魇’的宿主,获得不朽。但他失败了,他的身体无法承受,反而成了祖石力量的一个不稳定容器。程岩…”秦教授叹了口气,“他最初可能只是想研究,甚至想控制这股力量。但他低估了‘地魇’的贪婪和狡猾。他成了最好的载体,也成了它计划中关键的一环。活水玉,并非祖石的另一面,而是它伴生的‘净化石’,是地脉为了平衡这种淤塞怨气而自然生成的‘解药’,是唯一能瓦解其固化记忆核心的东西!”
“所以程岩让我用活水玉…”林菲抚摸戒指,那里融合了活水玉的核心力量。
“没错!但他也犯了一个错误,或者说,是祖石的陷阱。”秦教授神色凝重,“活水玉的力量,需要强大的‘调和者’引导才能真正发挥作用,尤其是对抗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的‘地魇’。强行使用,就像你刚才引爆程岩留下的样本血符,虽然暂时打断了仪式,重创了它的临时载体,但也彻底激怒了它,并且…”他指着林菲身上蔓延的纹路,“活水玉的力量与你强行融合,你现在就是它最大的目标!因为你是目前唯一能引导活水玉、对它构成致命威胁的存在,也是它完成最终蜕变、成为完整‘地魇’最完美的调和者容器!”
林菲感到一阵寒意:“那破解方法…”
“‘断源’与‘散灵’!”秦教授斩钉截铁,“‘源’就是祖石本体,它一定深埋在这地下暗河通往的地脉核心节点,可能就在当年隧道塌方的正下方!‘散灵’,必须在祖石本体处进行,用活水玉的力量,结合地脉中奔流的活水(必须是蕴含地脉灵气的水,这条暗河水就很合适),形成强大的‘净蚀洪流’,冲刷瓦解它用无数死亡记忆构筑的核心!程岩最后留给你的意念指向源头,完全正确!”
“但是,”老陈插话,指着笔记,“这里说‘活水玉之力若不足,调和者恐遭反噬…’”
“是的,巨大的风险!”秦教授看着林菲,眼神复杂,“引导这种程度的‘净蚀洪流’,需要调和者(也就是你,林菲)将自身的精神意志与活水玉彻底连接,作为桥梁。祖石的反噬力量极其恐怖,一旦你的意志被它蕴含的滔天怨念和痛苦记忆冲垮,或者活水玉的力量在完成‘散灵’前耗尽,你的意识会被瞬间吞噬,成为它新的核心,加速它蜕变为真正的地魇!而就算成功,‘散灵’的过程对你精神的冲击也…难以想象。”
溶洞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暗河在石壁外沉闷地咆哮。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老陈的声音干涩。
秦教授沉重地摇头:“这是唯一从根源上解决的办法。否则,就算我们逃出去,被激怒的‘地魇’会加速收割生命,范围会远超莫家沟!张昊的晶体化也无法逆转,最终会变成它的傀儡。而林菲…”他看向林菲手上的戒指,“你身上的烙印,会像灯塔一样指引它找到你。”
林菲低头看着戒指,青红光芒交织,仿佛映照着她内心的挣扎与决绝。程岩消散前的眼神、张昊苍白的脸、那些惨死的“石命”受害者、莫小芸绝望的尖叫…无数画面闪过。她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
“告诉我具体怎么做,教授。”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时间不多了。”
秦守山教授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背包最底层,郑重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狭长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卷颜色深黄、边缘残破不堪的古老帛书。
“这是《地脉志异》中关于‘引脉破魇’的最核心残篇,也是程岩和我推演‘净蚀洪流’的基础。”他展开帛书,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蝌蚪文和复杂的星图、地脉图,“结合活水玉和你的调和者之身,我们需要在特定的地脉节点,以你的意志驱动活水玉,引动暗河之水,构筑符文水阵…”
就在这时,整个溶洞猛地一震!细碎的石块簌簌落下。暗河的水流声骤然变得狂暴,隐隐夹杂着一种非人的、充满无尽怨毒的尖啸,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穿透厚重的岩层直刺灵魂!
“不好!”秦教授脸色剧变,“它被彻底激怒了!它在强行抽取地脉怨气,加速复苏!它在呼唤…那些被它吞噬的记忆!”
仿佛响应他的话语,溶洞外暗河的水面上,开始浮现出点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荧光。每一团荧光中,都隐约扭曲着一张痛苦的人脸——周峰、王志、李强…那些“石命”的受害者!甚至还有莫三通扭曲的面容!它们汇聚着,如同一条由怨灵组成的荧光长河,向着暗河下游、祖石脉动的方向汹涌而去!
张昊在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胸口晶体化的区域骤然亮起微弱的红光,与洞外的怨灵荧光遥相呼应!
决战之地的大门,已被祖石以最恐怖的方式强行打开。地脉的哀歌,正化为吞噬一切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