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推开的瞬间,我已将贴身布囊系紧,灰岩沉在肋侧,玉佩的温热尚未散去。门外脚步声停得突兀,像是刻意压住节奏,又似犹豫是否该敲门。
我没有出声。
门轴吱呀一声裂开缝隙,一道粗犷身影堵在光里。赵元肩宽如墙,左颊那道灼痕泛着暗红,掌心拍了下腰间铁扣,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萧烬,跟我们走一趟。”
我缓步后退半寸,袖口顺势垂落,遮住右手微曲的指节。这动作不显敌意,却能让身体随时沉入防御姿态。“有事?”
“演武场东药园,青云会的人动了手。”他目光扫过屋内,没发现异常,语气更硬,“铁衣堂要你去压阵。”
“我不过是个刚进外门的新人。”我摇头,“你们两方争执,拉我做什么?”
“高层裁决你那一战时,可没把你当新人看。”他冷笑,“现在外门谁不知道你受过南宫圣女亲自作保?站个位置,不说话也行。”
话说到这份上,拒绝只会立刻树敌。我沉默两息,点头:“好,我去看看。”
赵元脸色稍缓,挥手召来两名随从,一左一右跟在我身后。三人步伐整齐,分明是押送之意。我任他们围着走,途中悄然激活一次因果回溯。
血色丝线自识海蔓延,视野中所有人的动作都被拆解成片段——赵元右肩比左肩低三分,发力时惯用左拳;左侧随从靴底磨损偏前,轻功走的是短距突袭路子;右侧那人拇指总在剑柄环上摩挲,出手必先虚晃。
这些细节不足以应对强敌,但足够让我在混乱中避开第一波围攻。
药园外早已聚了数十人。青云会二十来人列成弧形,站在紫灵芝生长的石台边缘,领头的周岩立于中央,指节捏得发白,目光死死盯着对面铁衣堂占据的通道口。
“越界采药,还打伤我师弟?”周岩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今日若不给个交代,别怪我们上报执事堂!”
赵元冷哼一声,大步上前:“那株紫灵芝明明生在交界处,谁先采到归谁。你们青云会一向自诩规矩,怎么?只许你们占便宜?”
人群骚动起来。
我被推至前沿,正对周岩视线。他眼神一凝,显然认出了我。昨夜市集的事还未传开,但他既属青云会核心,或许已听闻摊主失踪的消息。
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反而缓缓扫视整片药园。
土壤松软,但紫灵芝根部周围土色略深,与周边干褐不同。我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沾了些湿泥。这不是自然渗水形成的湿度,而是不久前被人翻动过,再覆上表层伪装。
我又抬头望向东南角那棵老槐树。枝叶间有一截布条悬在风中,玄色,边缘烧焦,像是仓促挣脱时留下的。
玄影阁的标记。
我曾在锻器阁外围见过类似的残布,当时以为是某个游方匠人遗落,如今再看,竟是同一来源。
“这药,”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两边都静了一瞬,“不是原生的。”
周岩皱眉:“你说什么?”
“它是被人种在这里的。”我站起身,指向槐树,“昨夜有人埋下灵芝,还留下了挑衅之物。你们争的,不过是个饵。”
赵元嗤笑:“少来这套!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
我没理他,取出一枚低阶火符,屈指一弹,扔向药园边缘的碎石堆。火焰腾起刹那,地面竟浮现出一道残缺阵纹——正是我从灰岩中窥得的逆脉导灵图的简化版!
众人哗然。
我盯着那阵纹,继续道:“真正的护药禁制,怎会毫无预警?此地早有布置,就等你们打起来。”
话音未落,李执事的身影已落在场中。他年近四旬,面容肃正,手中拂尘一甩,灵力扫过阵纹,眉头顿时锁紧。
“这是……逆灵引气的手法?”他低声自语,随即抬眼看向双方,“都给我撤了!再敢聚众对峙,一律关押三日!”
赵元咬牙,狠狠瞪了我一眼,带队离去。
周岩临走前停下脚步,离我仅三步之遥。“你说有人设局,”他声音低沉,“可有证据?”
“布条在树上,阵纹在地上。”我直视他,“信不信,由你。”
他没再说话,转身带人离开。
人群散尽,药园重归寂静。李执事多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终究只是挥袖布下一道封锁禁制,随后也走了。
我站在原地,直到四周彻底清净。
右眼忽然一阵刺痛,视线模糊了一瞬。方才使用符箓引动灰岩中的阵法,触动了系统的共鸣,反噬即刻显现。我抬手按住眉心,能感觉到玉佩在胸口微微震颤,裂纹似乎又延伸了一丝。
不能频繁用了。
我正欲返身回院,忽觉袖中布囊一沉。伸手探入,却发现灰岩表面竟多了一道细纹,像是内部符阵自行运转后留下的痕迹。
它在变化。
我盯着掌心的石头,寒意从指尖爬上来。这东西不该出现在市集,更不该被那个老者摆出来卖。他是故意的,还是被迫的?
远处传来弟子练剑的呼喝声,阳光斜照在药园石台上,紫灵芝静静立着,仿佛刚才的纷争从未发生。
但我清楚,这场对峙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玄影阁、铁衣堂、青云会……三方势力交错,而我已被卷入其中。
我不是棋手,但现在,已经开始被人当作棋子之外的存在看待了。
回到小院,我关门落栓,从柜底取出一块未刻符的空白玉简。以指为笔,默写灰岩中的逆脉导灵术。每写一行,脑海中便浮现一段血色丝线勾勒的运行轨迹——那是因果回溯残留的画面,正在与功法路线重叠。
写到第七行时,笔尖一顿。
这段口诀末尾,藏着一句极隐晦的提示:“逆流启窍,须借外火引燃内息。”
外火?
我心头一动,想起苏墨曾提过的一种炼丹手法——以丹火为引,点燃修行者体内滞涩灵流,助其冲破关隘。但这法子极险,稍有不慎便会焚经断脉。
若结合这功法……
正思索间,院墙外传来轻微响动。
我立刻收起玉简,藏入床底暗格。刚直起身,便听见南宫璃的声音从院门方向传来。
“萧烬。”
我拉开门,她站在夕阳下,素裙曳地,眉心朱砂映着余晖,像是染了层薄霞。
“听说你去了药园。”她说,“闹得不小。”
“被人拉着去的。”我侧身让她进来,“你怎么知道?”
“药庐那边传的话。”她走进屋,目光扫过桌案,“你动过什么东西?气息有点乱。”
我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灰岩,放在桌上。
她盯着石头看了许久,忽然伸手覆上表面。淡蓝光晕自她掌心扩散,几息后收回。
“里面有东西在活。”她声音很轻,“而且……它认识你。”
我猛地抬头。
她看着我,眼神清明:“它感应到了你的玉佩。”
话音落下,院外忽有弟子高声通报:
“玄影阁招贤令发布——凡愿共谋外门新格局者,皆可于三日后辰时,赴北校场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