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同知府衙的书房里灯火通明。贾琏召集了几个本地老农和带来的懂农事的随从,围着那几株半死不活的秧苗,愁云惨淡。
“不行,绝对不行!”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摇着头,语气肯定,“大人,您带来的这稻种,是金贵,产量高,可它是吃江南的水土长大的!咱们这儿,地气热,水也硬,太阳毒得能晒脱皮!它娇贵,受不住啊!”
“那怎么办?”贾琏急得嗓子冒烟,“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它们全死光?皇上还等着收成呢!”
“只能试着补种了,”另一个年纪稍轻的农户迟疑地说,“但……但恐怕还得用咱们本地的老稻种,虽然产量低点,至少……至少能活啊。”
“本地稻种?”贾琏像是被踩了尾巴,“那亩产连两百斤都不到!我拿什么跟皇上交代神种之功?不行!绝对不行!”他烦躁地挥挥手,让那些农户先退下,自己对着油灯长吁短叹,感觉脑袋都快炸了。
后院卧房里,王熙凤卸了钗环,看着铜镜里自己微蹙的眉头。英哥儿洗得香喷喷的,穿着小寝衣,爬到床上,钻进她怀里。
“娘亲,”英哥儿小声说,大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爹爹是为了稻子发愁吗?”
“嗯。”王熙凤搂紧儿子,叹了口气,“带来的种子不服水土,长不起来。你爹爹这次……怕是难了。”
英哥儿仰起小脸,表情很认真:“娘亲,英哥儿知道为什么长不起来。”
“哦?为什么?”王熙凤顺着他的话问。
“我碰到它们的时候,感觉到了,”英哥儿努力组织着语言,“它们很害怕,很难受。这里的土太烫太硬,水味道怪怪的,太阳也晒得它们头晕。它们想回金陵,不想待在这里。”
王熙凤被儿子这童稚的形容说得一愣。
英哥儿继续道:“爹爹带来的种子,在这里就是长不好的。如果想快点种出能在这里活下来的‘神种’,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这里本地稻谷的种子!”
王熙凤眼睛微微睁大:“用本地的种子?”
“对!”英哥儿用力点头,“本地的种子不怕热不怕晒,它们喜欢这里。但是它们长得不好,结的谷子少。英哥儿可以用……用那个办法,”他拍拍自己的小脑袋,“让它们变得壮壮的,结好多好多谷子!就像在金陵时那样!”
王熙凤的心猛地一跳!她瞬间明白了儿子的意思!用本地种子经儿子手改良,就能适应本地环境且高产!这简直是绝处逢生!
但下一秒,她猛地捂住儿子的嘴,紧张地看了看窗外,压低声音:“我的小祖宗!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你的本事,绝对不能泄露!不然天大的麻烦就来了!”
英哥儿被捂着嘴,眨巴着大眼睛,乖巧地点头。
王熙凤松开手,眉头紧锁,快速思索着。儿子这办法是唯一捷径,但如何瞒天过海?
直接跟贾琏说?不行,贾琏以后万一说漏嘴,或是以后用这个拿捏儿子……王熙凤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必须秘密进行!
她在房里踱了几步,忽然停下,眼中闪过一抹灵光。
“英哥儿,”她蹲下身,看着儿子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娘亲有个主意。明天,娘亲让人悄悄去集市上,买一大批最好的本地稻种回来。你呢,就悄悄地把它们……变成‘神种’,能做到吗?”
“能!”英哥儿眼睛发亮,跃跃欲试,“英哥儿可以!需要很多很多吗?”
“越多越好!但一定要注意你自己的身体,而且要偷偷的,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王熙凤叮嘱,“然后,娘亲会去跟你爹爹说,让他用我们从金陵带来的种子补种一次试试。等补种的时候,娘亲会想办法,把咱们准备好的好种子换上去!这样,大家只会以为是我们带来的种子突然适应了水土,绝不会想到是本地种子变了样!明白吗?”
英哥儿听得小脑袋连点:“明白!瞒天过海!爹爹肯定发现不了!”
王熙凤被儿子的话逗得笑了一下,轻轻戳了下他的额头:“小机灵鬼!记住,这是我和英哥儿之间最大的秘密,谁都不能说!”
“嗯!英哥儿谁也不说!”小家伙用力保证,还伸出小手指,“拉钩!”
“拉钩!”王熙凤郑重地和他拉了钩,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稍稍落地。
第二天一早,王熙凤就找来李家的小子李小柱。李小柱机灵,嘴巴严,对当地熟,但又跟当地人没有太多瓜葛。自从跟着李家签了死契进来,一直在她手底下做事,本分懂事,最是适合做这种事。
王熙凤给了他一大块银子,低声吩咐:“小柱,你去城里最大的粮行,挑最好、最饱满的本地稻种,买……先买两石回来!记住,要分开几家买,别引人注意。买好了直接送到后院西边那个空着的杂物房里,钥匙给你。有人问,就说是我要尝尝本地的新米,要新鲜的,自己脱壳才放心,明白吗?”
李小柱虽然不明白二奶奶要这么多未脱壳的稻子干嘛,但还是麻利地点头:“二奶奶放心,小柱明白!”
趁着贾琏还在前衙为稻种焦头烂额,李小柱悄悄出去了。
英哥儿则被王熙凤以“身子刚好,多在屋里静静”为由,留在了后院。苍梧和板儿守在屋外。
屋里,英哥儿趴在窗前,看着李小柱扛着几个麻袋进了西厢杂物房。他立刻扭头对王熙凤说:“娘亲!英哥儿准备好了!”
王熙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再次确认窗户都关严实了,才低声道:“去吧,量力而行,别累着。”
英哥儿点点头,跑到杂物房中央盘腿坐下,像个小和尚。他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
这一次,他要做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不是只强化几颗种子,而是要覆盖整整几大麻袋!娘亲让他量力而为,但是这些年,精神力一直在他识海中自动运转,已经很是庞大,强化这些稻种应该没有问题。
他从识海中抽离出几缕精神力,分成无数只触手,悄无声息地探向摊在地上的稻种。他用精神力看到了地上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稻种。每一颗的中心都有一个小小的光点,看起来微弱而黯淡。
英哥儿屏住呼吸,将温暖的精神力量,轻柔地包裹住每一颗种子。他把精神力一点点地注入进去,梳理,唤醒,强化它们里面沉睡的生命力,让它们变得更明亮,更强壮,更具有勃勃的生机。
这是一个精细又耗神的活儿。很快,英哥儿的额头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小脸也变得认真无比。
王熙凤紧张地在旁边看着,手里捏着帕子,不敢出声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英哥儿才长长地吁了口气,睁开眼睛,小脸有些发白,但眼睛很亮:“娘亲,第一袋好了!它们现在充满了力量!”
王熙凤赶紧过去给他擦汗,喂他喝了点温水:“累不累?要不要歇歇?”
“英哥儿还能行!”小家伙很坚持,“要快一点,不然爹爹要急死了。”
第二袋、第三袋……
整整一个上午,英哥儿就待在屋里,默默地“加工”着那些稻种。每次结束,他的小脸就更白一分,但眼神始终亮得惊人。
王熙凤看着儿子疲惫的样子,心疼得要命,却只能咬牙忍着。这关乎全家的前途命运。
等到下午,最后一批稻种也被英哥儿处理完毕。小家伙终于支撑不住,小脑袋一点一点,王熙凤心疼的抱起他。英哥儿一进到娘亲的怀抱,便直接把小脑袋歪在王熙凤肩窝处,沉沉的睡着了。
王熙凤把小家伙放在床上,轻轻给他盖好被子,亲了亲他汗湿的额头,眼神无比复杂。
她走回西厢房,打开门。看着屋里鼓囊囊的麻袋。她伸手进去抓了一把稻种出来。掌心里的稻粒,看起来似乎比之前更有光泽一些,捏在手里沉甸甸的,仿佛蕴藏着蓬勃的生机。
王熙凤握紧这把种子,心里终于有了底。
傍晚,贾琏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来,脸色比早上还难看。
王熙凤迎上去,给他倒了杯茶,装作不经意地说:“琏二,我看你这样愁也不是办法。地总不能荒着。要不……咱们再补种一次试试?就用我们带来的种子,也许是刚来不适应,再种一次说不定就行了呢?”
贾琏烦躁地抓头发:“还种?再死一次怎么办?白白浪费种子!”
“死马当活马医呗!”王熙凤劝道,“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万一这阵子天气对了种子的胃口,种活了呢?就算活不了,咱们也算尽力了,对上对下都有个交代。种子带来那么多,不用也是浪费,总不能看着你被问罪吧。”
贾琏被说动了,他现在也是无计可施,只好点点头:“行吧行吧!就依你!明天就让狗儿带人把那些坏掉的全清了,重新播种!”
王熙凤心里暗喜,面上却不显:“嗯,我让李娘子他们也去帮忙,快点弄完。”
第二天,补种开始了。狗儿带着长工们唉声叹气地把那些蔫黄的秧苗拔掉,重新整理水田。
王熙凤亲自去了库房,指挥人把“金陵带来的种子”搬出来。她早就暗中吩咐李娘子,把她准备好的那些改良好的本地种子,混在了金陵稻种之中,虽然比例并不高,但也更难被发现。
“仔细点撒,这都是老爷的指望。”王熙凤叮嘱负责撒种的老农。
老农喏喏答应,扛起麻袋下田了。
王熙凤站在田埂上,看着那些被精心改良过的本地稻种,混着废种,被均匀地撒进肥沃的水田里,泥水很快将它们淹没。
她的心怦怦直跳,手心里全是汗。
成了。现在,就只能等。
等这些秘密改造过的种子,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创造出一个奇迹。
她抬头看了看南宁府格外明亮的太阳,心里默默祈祷:一定要成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