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松江工坊停留了几日,将研发新材料的事情安排妥当后,英哥儿便动身返回金陵,静候秋闱放榜。
他先去苏松道衙门向父亲贾琏辞行。贾琏一见到他,立刻从堆积如山的公文后抬起头,眼神热切,几乎是屏着呼吸问:“我的儿,快跟爹说说,这次考得究竟如何?心里可有底?”
英哥儿看着父亲紧张又期待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他并没有把话说满,只是沉稳的语气回答:“父亲,儿子感觉……应当能中。只是考场之内,高手如云,名次高低,实在难以预料。”
“能中就行!能中就行啊!”贾琏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你还不满十一岁啊!若真中了举,这……这怕不是我们大雍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举人老爷了!光宗耀祖,真是光宗耀祖!”他仿佛已经看到同僚们羡慕的眼神,声音都带着颤。
激动过后,贾琏稍稍冷静,想起另一件事,压低声音问:“英哥儿,宝亲王殿下……似乎对你格外青眼?”
英哥儿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是。王爷曾私下嘱咐儿子,要尽早取得功名,步入仕途。他说未来海疆事务繁多,新港若开,与海外诸邦打交道的地方必然不少。他让儿子多学习番语,熟知外情,将来或可在……外藩一事上有所作为。”
贾琏听得眼睛发亮,心脏怦怦直跳。宝亲王水曜这是已经把英哥儿当作正经的晚辈和未来股肱在培养了啊!这层关系,比什么都珍贵!
他用力按住英哥儿的肩膀,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好!好!儿啊,这是天大的机遇!你一定要谨记王爷的教诲,用心学习,多向王爷请教!咱们贾家的未来,说不定就系在你身上了!”
“儿子明白。”英哥儿认真应下。
在松江府短暂停留了几日,亲眼见到港口建设已初具规模,巨大的地基夯土和延伸向水面的木质栈桥显示出蓬勃的生机,英哥儿便放下心来,乘船返回金陵。现在,他只安心等待那决定命运的张榜之日。
贾兰早已从云麓书院搬回了金陵老宅等候消息。比起英哥儿的镇定,他要紧张得多。虽然自觉考得不错,但毕竟苦读多年,成败在此一举,越是临近放榜,越是坐立难安,书也看不进去,常常一个人在院子里踱步。
英哥儿反而安慰他:“兰哥哥,你的学问扎实,文章内含锦绣,定然高中的。”
贾兰看着堂弟沉稳的小脸,苦笑道:“但愿如英弟吉言。”
放榜这天,金陵老宅的气氛格外凝重。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众人早就准备着赏钱和鞭炮,整个府邸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英哥儿和贾兰坐在下首。贾兰脊背挺得笔直,双手紧紧攥着衣袍下摆,指节泛白,嘴唇抿成一条线,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相比之下,英哥儿显得平静许多。他端着一杯热茶,小口啜饮着,目光落在窗外渐亮的天空上,仿佛在欣赏晨光。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从他偶尔微微蜷起的手指,看出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他的心确实不像表面那么平静。虽然自信文章做得不差,但科举一事,变数太多。他想起刘山长严厉的批改,想起贡院里那些才华横溢的考生,心中那点把握也打了折扣。若是没中……母亲和姐姐该多失望?父亲和祖父又会如何?
就在这时,外面隐隐传来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厅内所有人的精神瞬间绷紧!贾兰猛地站起身,差点带翻了椅子。
“来了!报喜的来了!”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声音都变了调,“中了!两位少爷都中了!”
“哗——”厅内顿时一片欢腾!
几个穿着红褂子的报喜人已经敲锣打鼓地冲进了院子,为首一人嗓门洪亮,拖长了调子高声唱喏:
“捷报——金陵府贾府老爷贾英,高中庚子科江南乡试第一名——解元公!恭喜解元公!”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整个厅堂瞬间死寂,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被围在中间、身穿宝蓝色小长衫的孩童。
第……第一名?解元?
贾兰狂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难以置信地看向英哥儿。
英哥儿自己也愣住了。他预估自己能中,甚至可能名次不错,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第一名解元!突然的惊喜如同海浪般冲击着他,让他的小脑袋有瞬间的空白。
还没等众人从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中回过神,另一个报喜人挤了进来,高声喊道:
“捷报——金陵府贾府老爷贾兰,高中庚子科江南乡试第十八名!恭喜贾兰老爷!”
“双喜临门!真是双喜临门啊!”管家激动得老泪纵横,语无伦次地喊着。
贾兰从巨大的惊喜中挣脱出来,意识到自己也中了举,多年的苦读终于有了回报,他眼圈一红,泪水涌了上来,上前紧紧握住英哥儿的手,声音哽咽:“英弟……恭喜!恭喜你!解元……太好了!”
英哥儿感受着堂兄手上的颤抖,也反握住他:“兰哥哥,同喜!我们都中了!”
霎时间,道喜声、欢笑声、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声充斥了整个贾府老宅,几乎要把屋顶掀翻。下人们个个喜气洋洋,与有荣焉。
很快,贾家一门双举人,年仅十岁的贾英更是高中解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金陵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一门双举人!贾家这是要复兴了啊!”
“十岁的解元?我的天爷,这是文曲星下凡了吧!”
“贾家!就是那个之前被抄家夺爵的贾家?这是要东山再起了啊!”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传遍了金陵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个惊世骇俗的小解元和他那同样年轻的举人堂兄。贾家这个沉寂了许久的姓氏,再次以强势的姿态回到了众人的视野中。
很快,舅舅王仁就带着一脸压不住的狂喜,亲自上门来了。
“英哥儿!我的好外甥!”王仁一进门,就激动地一把举起英哥儿,用力掂了掂,眼眶都有些发红,“解元!你是解元!”
他激动得满脸红光,抓着英哥儿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好小子!好小子!真给你舅舅长脸!解元!哈哈哈!给你娘,给我们王家,挣了天大的脸面了!”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眼中甚至闪出了泪花。贾家的复兴近在眼前,而他们王家,借着这股东风,也真正看到了复兴的希望!
他放下英哥儿,又用力拍了拍贾兰的肩膀:“兰哥儿也中了!好!都是好样的!”
他环顾着重新焕发生机的贾府,感慨万千,“好啊!贾家这就算是重新立起来了!看谁还敢小瞧我们!”
他用力拍着英哥儿的肩膀:“英哥儿,这几天说什么也得抽空回外祖家一趟!让你外祖父外祖母也高兴高兴!他们听说你中了头名,欢喜得跟什么似的!”
几日后,英哥儿依约前往外祖家。才到王府门口,就见中门大开,外祖父王子昂和外祖母王老夫人竟亲自在门前等候,身后簇拥着一众王氏族人。
“我的英哥儿!”王老夫人一见外孙,未语泪先流,颤巍巍地紧走几步,一把将英哥儿搂进怀里,声音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我的心肝……解元……十岁的解元……”
老夫人激动得浑身发抖,粗糙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外孙的头脸,仿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竟创造了如此奇迹。
王子昂虽努力维持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但微红的眼圈和颤抖的胡须泄露了他内心的澎湃。他重重拍着英哥儿的肩膀,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为你娘争气了!为我们王家争气了!”
他环视周围激动的族人,声音洪亮:“今日我王家外孙高中解元,光耀门楣!开祠堂,祭告祖先!”
王府内早已张灯结彩,喜气盈门。下人们个个脸上带笑,与有荣焉。英哥儿被众人簇拥着,如同众星捧月。
舅舅王仁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逢人便说:“这是我亲外甥!十岁的解元!”
在王府热闹了一番后,王仁找了个机会,凑到英哥儿耳边,压低声音,带着掩不住的兴奋:“英哥儿,还有个好消息!咱们那艘换来的大海船,第一次跑安南的短途航线,非常顺利,估摸着再有个十来天就能返回松江码头了!你这解元公,无论如何也得再多留些时日,等船回来了,亲自去看看咱们的大家伙!”
英哥儿心中也是一动。海船,跨洋贸易,这是他规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甚至不亚于科举。他立刻点头:“好,舅舅,我等你消息。”
就连一向性格沉稳的表哥王承砚,看着比自己小了好几岁,却已一飞冲天的表弟,有震惊,有佩服,更有一种被激励的灼热冲动。
他走到英哥儿面前,郑重地拱手一礼:“英弟,恭喜!你……真是让我这做哥哥的汗颜,也让我看清了自己。以往我总觉得自己还算用功,如今方知天外有天。你放心,哥哥我定会奋起直追,绝不落于人后!”
英哥儿连忙还礼:“砚哥哥言重了,你我兄弟,正当互相砥砺。”
王仁看着这一幕,更是老怀大慰。贾家的成功,显然极大地刺激了王家的下一代,让原本有些暮气的王家,也重新焕发了朝气。
王家的激动不难理解。贾家已经展现出了复兴的强劲势头,而作为姻亲的王家,自然也能从中受益,看到了自家复兴的希望。
十岁解元的荣耀如同璀璨的烟火,照亮了金陵的夜空,也点燃了贾王两家族人心中沉寂已久的希望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