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深入浅出的解释,如同拨云见日,让几个孩子恍然大悟。
原来这看似寻常的房屋建材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深远的历史渊源和朝廷治理边疆的智慧。
羁縻政策,这条无形的绳索,不仅维系着部落与朝廷之间微妙的平衡,也实实在在地塑造了石城独特的建筑风貌。
刘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朝廷用山林的归属权,换取了部落的归顺和税赋。”
秦玥也感慨道:“这羁縻之策,真是松紧之间,大有学问。”
莫苏随后看着秦玥,她缓缓说道:
“我们爨寨,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最拿手的,就是骨头上的本事。山里人摔打多,只要不是骨头碎得太厉害,我都能想法子给它接回去。”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看着秦玥。
“丫头,我看你心思细,手也稳,跟着林先生学得也好。这接骨续筋的手艺,你想不想学?”
秦玥一听,心跳都加快了几分,能学到这样一门实用的本事,她当然求之不得。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声音里带着激动:
“想,阿喔,我想学,请您教我。”
莫苏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但随即话锋一转,提出了她的条件:
“好,你想学,我教。不过,我也有个请求。”
她目光转向旁边正竖着耳朵听的阿依。
“我想让阿依,也跟着林先生学汉人的医术。这孩子灵性足,不能只困在爨寨这一方天地里。”
“让她也拜林先生为师,你们俩,一个跟我学接骨,一个跟林先生学汉医,互相教,互相学,你看怎么样?”
秦玥愣住了。她没想到莫苏会提出这样的交换。
她看向阿依,小姑娘正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大眼睛亮晶晶的。
秦玥认真思考了一下,坦诚地说:
“阿喔,阿依非常聪明,她若能和我一起学医,我自然是万分高兴的。但是。”
她语气郑重起来。
“我不能替先生做决定。收不收阿依为徒,这得先生自己点头才行。我得先去问过先生的意思。”
莫苏听完,非但没有不悦,反而更加赞许地点点头:
“你说得对,是这个道理。拜师收徒,是大事,自然要师父点头才算数。好,你去问问林先生。”
秦玥立刻起身,去偏房找到林郎中。
她将莫苏想用接骨术交换、让阿依拜师学汉医的请求,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林郎中。
林郎中听完,沉吟片刻。
他走出偏房,目光落在院子里那个充满灵气的爨族小女孩身上。
阿依正紧张地绞着手指,小脸上满是忐忑和期盼。
这些天,阿依的聪慧、对医道的天然亲近,还有那份纯真的善良,都让林郎中打心眼里喜欢。
他本就觉得阿依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只是碍于身份和族别,未曾多想。
如今莫苏主动提出,又愿意以祖传的接骨术相授秦玥,这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林郎中的脸上露出了温和而肯定的笑容,他对着莫苏和秦玥,轻轻点了点头:
“阿依这孩子,天资聪颖,心性纯良,是个学医的好苗子,我愿意收她为徒。”
“阿依!快!”莫苏大喜过望,连忙推了推身边呆住的阿依。
“快给先生磕头!拜师!”
阿依如梦初醒,小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她立刻跑到林郎中面前,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
“阿依拜见先生。”
声音清脆响亮,带着无比的郑重。
林郎中弯下腰,亲手将阿依扶起来,慈爱地看着她:
“好孩子,起来吧。”随后又说道。
“入我门下,第一件事,便是要把汉话学好。不仅要能说,更要能认字、能写字。医书典籍,皆是汉文所着,不懂文字,如盲人行路。你可能做到?”
阿依站得笔直,小脸绷得紧紧的,用力点头,眼神无比坚定:
“能!阿依一定能学好!请先生放心!”
“好!”林郎中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教阿依认字写字的重任,立刻被刘昌和阿土自告奋勇地接了下来。
秦玥看着兴奋的小师妹,连忙跑回房间,拿出了一套崭新的纸笔。
她将纸笔郑重地递给阿依:
“阿依,这个送给你,算是师姐给你的入门礼。”
阿依惊喜地接过像捧着稀世珍宝,紧紧抱在怀里,大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
看看秦玥,又看看林郎中,再看看刘昌和阿土,甜甜地说:
“谢谢先生!谢谢师姐!谢谢昌哥哥!谢谢阿土哥!阿依一定好好学!”
夜幕降临,莫苏家的小院里点起了油灯。
拉则被安置在躺椅上休息。
秦玥和林郎中在讨论着拉则的脉案和明天的针方。
莫苏则在整理她的草药。
而阿依,正兴奋地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石桌上是阿土下午特意给她做的简易沙盘。
阿依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借着油灯的光亮,在沙盘上歪歪扭扭地照着刘昌教她的笔画,一遍遍写着今天刚学的几个简单的汉字:
“人”、“口”、“手”、“山”……
小脸上满是专注和投入,嘴里还念念有词。
阿土坐在旁边的矮凳上,看着阿依那全神贯注的样子,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和羡慕:
“唉……看来阿依是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了。”
坐在他旁边的刘昌闻言抬起头,疑惑地问:
“怎么了?突然唉声叹气的?”
阿土挠挠头,有些沮丧地把那天和秦玥、孙知言关于“专注”的讨论,以及自己到现在也没找到真正热爱的事情的烦恼,一股脑儿都告诉了刘昌。
刘昌听完,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他看着阿土,问道:
“阿土,你既然那么喜欢武侠画本,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去试试练武呢?”
阿土撇了撇嘴。
“我想过啊。前阵子我阿爹还带我找了个武馆师傅问过。结果人家一看我这岁数,捏了捏我的胳膊腿儿,就摇头说骨头都长硬了,过了学武的最好年纪了,练不出什么名堂。”
他语气里充满了失落。
刘昌却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很认真:
“阿土,我觉得那师傅的话,未必全对。你都没去真正试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
“就因为别人一句话,你就放弃了?那以后不管你想干什么,是不是别人说一句‘你不行’,你就立刻打退堂鼓了?”
他盯着阿土的眼睛,语气带着鼓励和坚定。
“只要你的手脚还能动,还能跑能跳,那就去试一试,拼尽全力去练。实在练不出真本事,再放弃也不迟。但万一你就练出来了?不试试,你怎么知道?”
刘昌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了阿土的心上。
他怔怔地看着刘昌,眼神里的迷茫和沮丧渐渐被一种不甘和跃跃欲试的光芒取代。
是啊,都没试过,凭什么说自己不行?刘昌说得对!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