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老三心里冷笑,断亲?求之不得!
十两本是吓唬人,六两也算公道。他点了点头:“可以,立字据,拿钱,我们马上走。”
王氏一听地要归大房了,立刻急了。
这块地位置好,能盖房能种菜,她眼红了多少年。
刚才被吓住主要是怕痨病和屠老三发疯,但现在眼看地要飞了,贪念又占了上风。
她赶紧扯着屠满仓的袖子:“当家的,我们也出六两,这地我们要。”
屠富贵和张氏一听不干了,立刻骂了起来:“王氏你要不要脸?我们先答应了的!”
“凭什么给你们?村长说的是谁先拿出钱来!”
“就是!你们有钱吗?穷酸样!”
王氏也不甘示弱,跳脚对骂:
“地凭什么就归你们?当初说好轮流种的,是你们家耍无赖!”
“谁耍无赖?明明是你家没本事守住!”
“放屁!是你们家缺德带冒烟!”
两家人为了这块地,当着全村人的面,彻底撕破了脸,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横飞,几乎要动起手来。
村长被吵得脑仁疼,脸色铁青,猛地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村长气得胡子直抖,指着这两家人:“瞧瞧你们一个个的德行,为了一块地,亲兄弟的脸面都不要了丢人现眼。”
他喘了口气,不耐烦地挥手。“既然你们都想要,都愿意出六两,那就一家一半,地平分。每家出三两银子给屠老三,赶紧拿钱,立字据,再吵吵,这块地都别想要,我直接收归村里。”
这个结果,虽然没能独吞,但总比完全落空强。
两家悻悻地回家,磨蹭了半天,才凑出三两碎银子和一些铜钱,凑足了六两之数,极其不情愿地交给了村长。
村长亲自写了断亲文书和地契转让的字据,让三方都按了手印。
屠老三掂量着手里那沉甸甸的六两银子,他冷哼一声,将银子揣进怀里,不再看那些所谓的“亲人”一眼,转身扶起春姨娘,抱起还在假装虚弱咳嗽的秦熙,把她放到板车上。
“我们走。”
他拉起缰绳,赶着驴车,在碧落甸村民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朝着石城城门的方向走去。
石城比起青州更杂乱些,还未进城门,就有许多车马行人挤作一团。
屠老三小心地赶着车,眼睛打量着四周,想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
才进城门就见路边有一片空地,几个人正热火朝天地忙着打地基、垒墙,看样子是在起新房子。
屠老三心里一动,把车停在路边不影响人的地方,对春姨娘和秦熙说:
“你们在车上等着,我下去打听打听,看城里哪儿有房子卖或者租。”
他跳下车,朝着那群干活的人走去。
他脸上疤重,又缺了只耳朵,模样确实有些骇人,自己也知道,便特意找了个看着面相比较和善的男人,尽量放缓了声音问道:
“这位掌柜的,叨扰一下,跟您打听个事儿。”
那被问话的正是王掌柜,他停下和工头的交谈,回头一看屠老三,心里先是一咯噔,这汉子好凶的相貌。
但看他眼神虽然锐利却并无恶意,穿着虽旧但干净,便也客气地回道:“这位兄弟,有什么事?”
屠老三拱了拱手:“想跟您打听一下,这石城里,或者城边上,可有谁家有空房要卖?或者能租也成。我们一家刚进城,急着找个落脚的地方。”
王掌柜一听是打听房子的,再打量了一下屠老三身后的驴车和车上坐着的那对看似柔弱的母女,心里快速盘算起来。
岩桑家的新院子眼看就要盖好了,等搬过去,现在住的那处老院子肯定是要出手的。
那院子不大,但结实,位置也还行,正合适这样拖家带口的人家。
于是王掌柜笑了笑,说:“兄弟你算是问着了。我倒是知道有一处院子,估计很快就要卖。”
“房主我认识,人挺实在。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帮你叫他过来,你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谈,如何?”
屠老三没想到这么顺利,连忙道谢:“那真是太麻烦您了!多谢,多谢!”
王掌柜摆摆手,交代了工头几句,就快步朝着岩桑家现在住的方向去了。
没过多久,王掌柜就领着一个汉子回来了,正是岩桑。
岩桑老远就看到了站在驴车旁的屠老三,那彪悍的体魄、脸上的刀疤和缺失的左耳,让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常年走马帮的经验让他对这类带有强烈“匪气”特征的人本能地警惕。
他走到近前,也不等王掌柜介绍,上下扫了屠老三两眼,眼神里满是审视和怀疑,几乎是立刻就想拒绝,硬邦邦地开口:
“我的房子,不卖来历不明的人。”
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他担心引来麻烦。
屠老三一听这话,心就沉了下去,脸色也更难看了些,眼里闪过一丝憋闷。
车上的春姨娘一直紧张地看着这边的动静,见那汉子态度如此生硬,丈夫碰了钉子,她心里着急,也顾不得许多了。
连忙从车上下来,快步走上前,先是对王掌柜和岩桑福了一礼,声音温婉却带着急切:“这位大哥,请您留步,听我一句。”
岩桑正要转身,被这突然出现的妇人拦住,愣了一下。
只见这妇人额角带着刺青,但举止间却有一股不同于寻常村妇的沉静,这让他想起了隋安儿。
春姨娘拉住脸色不善的屠老三,赶紧对岩桑解释道:
“大哥您别见怪,我家男人是面相凶了些,但他不是歹人。他是刚从青州退下来的老兵,在军中服役了十五年,是朝廷下了恩典,准许他们这些老卒归乡,还发了遣散银两,我们这才回来的。”
她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驴车,“那是我们女儿。我们本是石城碧落甸村人,只是家里没了倚靠,回去连老屋地基都被族亲强占了去,实在没了活路,才想着进城来寻个生计,找个安身之所。我们真是本分人,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岩桑听着春姨娘条理清晰的话,再看屠老三那挺直的腰板和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行伍气息,心里的戒备稍稍放下了一些。
老兵?服役十五年?那脸上的疤和缺了的耳朵,恐怕真是战场上留下的,他对保家卫国的军汉总是存着几分敬意的。
当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春姨娘和车上好奇张望的秦熙额头那清晰的“奴”字刺青时,心里又升起新的疑虑。
这刺青和秦阳、隋安儿他们一模一样。而且,他们也是从青州来的?
一个念头突然划过岩桑的脑海。他盯着春姨娘,眼神变得探究起来,试探着,带着一丝不确定,开口问道:
“你们知不知道一个叫秦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