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的乌云像被无形的手揉皱了，幽蓝光点从中心渗出来，像一滴墨在宣纸上晕开。
通天教主走在最前，诛仙剑的金芒不再跳跃，反而凝成一道细窄的光刃，在他掌心嗡嗡震颤。
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每走一步，剑脊上的血印就更深一分——那是他用灵识强行破译剑中传来的混沌信息留下的痕迹。
\"这力量...\"他突然停步，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
风卷着腐味灌进领口，道袍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却掩不住他急促的喘息。
众人跟着顿住，孙悟空的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花，紫芒扫过通天紧绷的后背：\"道兄直说便是，老孙受得住。\"
通天没有回头。
他的剑尖突然偏向左侧，金芒如蛇信般刺进云层，转瞬又缩了回来。\"不是天灾。\"他的声音发涩，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碾，\"是...被封在时间里的旧怨。\"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铁链相击的轻响，众人同时转头——牛魔王站在队伍末尾，脖颈间的幽冥锁链正泛着和乌云里一样的幽蓝，链环相互摩擦，发出细不可闻的呜咽。
\"大哥？\"孙悟空的声音放软了些。
牛魔王的肩膀在抖，他垂着头，乱发遮住半张脸，可那只未被遮住的眼睛里，分明有两种光在撕扯：一种是暗红的暴戾，一种是浑浊的痛楚。\"莫...靠近。\"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每说一个字，锁链就紧一分，在脖颈上勒出血痕，\"那是...幽冥王的...\"话没说完，他突然捂住心口踉跄两步，喉间溢出黑血。
杨戬的第三只眼突然泛起金光。
作为天道执行者，他的指尖轻轻按在眉心，天眼的光芒便顺着指缝漏出来，像一道探照灯扫过西方乌云。\"不对。\"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冷，\"这股力量里有幽冥气，却比幽冥王的更...古老。\"他转头看向镇元子，\"地仙之祖的天地宝鉴可曾记过？\"
镇元子一直沉默地落在队伍侧后方，此时他抬手轻抚腰间玉匣。
匣中宝鉴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一道流光钻入他眉心。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白眉皱成一团：\"九世轮回里无此记载。\"他的指尖在玉匣上敲了三下，宝鉴的光便暗了，\"像是...被人从轮回簿上撕去的一页。\"
禺狨王的身影突然虚化了一瞬。
作为通臂猿猴，他的空间法则在指尖凝成细碎的金斑，那些光斑飘向西方，又被某种力量弹了回来。
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却仍冷静地抬手接住一片光斑——光斑里映出嶙峋的山谷，谷口立着半截断碑，碑上的纹路和牛魔王的锁链如出一辙。\"找到了。\"他甩了甩发间的血珠，\"西南方向，离这里三千里的'断碑谷'。\"
孙悟空的拇指重重按在金箍棒的\"齐天大圣\"刻痕上。
他望着牛魔王脖颈的血，望着通天颤抖的后背，望着焦土上刚冒头的绿芽——那抹绿在紫芒里显得格外鲜活。\"三千里？\"他笑了，声音里带着点破釜沉舟的痛快，\"当年我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三千里算什么？\"他转头看向禺狨王，\"你能定位，咱们就抄近路。\"
\"不可。\"通天突然转身，他的道袍前襟全被冷汗浸透，脸色白得像纸，\"那谷里的封禁...连诛仙剑都破得艰难。\"他握紧剑柄，剑鸣陡然拔高，\"我感应到...有七道锁魂钉嵌在谷心。\"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孙悟空后颈——那里有道淡金色的纹路，是混沌本源觉醒时留下的印记，\"当年女娲补天，把混沌能量封在你体内...或许这谷里的，是另一块补天石的残魂？\"
人群中突然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
女娲不知何时走到了队伍中段，她的手轻轻搭在补天石上，石面泛起柔和的白光，与乌云里的幽蓝形成鲜明对比。
她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西方，眼底的星子转得极快，像是在计算什么。
\"走。\"孙悟空把金箍棒往地上一杵，焦土被砸出个深坑，\"管他是旧怨还是新劫，老孙的棒子还没怕过谁。\"他冲牛魔王招了招手，\"牛大哥，你若撑不住，便抓着我衣角——当年你背我过火焰山，今儿我背你闯断碑谷。\"
牛魔王抬起头，眼里的暗红淡了些。
他盯着孙悟空伸过来的手，喉结动了动，最终缓缓抬起手，指尖刚要触到对方衣袖，脖颈的锁链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幽蓝！
他整个人剧烈抽搐，嘴里发出非人的嘶吼，锁链竟穿透皮肉，在他心口烙出个幽蓝的鬼面图腾。
\"退后！\"杨戬的天眼完全睁开，金光如剑刺向牛魔王。
可那鬼面图腾突然张开嘴，一口吞了金光。
牛魔王的瞳孔彻底变成幽蓝，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低沉，像是有另一个人附在他体内：\"你们...来晚了。\"他抬起手，指向西方的乌云，\"断碑谷的门...开了。\"
众人抬头，只见乌云里的幽蓝光点突然炸成一片，像是有人在云端撒了把碎钻。
那些幽蓝光点纷纷坠落，在半空凝成一道门——门楣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古字，正是\"断碑谷\"。
通天教主的诛仙剑突然发出哀鸣，他踉跄两步，剑尖重重插在地上。\"那是...幽冥王的锁魂门。\"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慌乱，\"当年他被盘古斧劈成九段，每段都封在不同时空...这扇门，是他收集残魂的...\"
\"够了。\"孙悟空打断他，紫芒从他眼中迸发，\"门开了正好。\"他一步跨到门前，金箍棒在掌心转得呼呼生风，\"老孙倒要看看，这门里是鬼是神——是鬼，一棒打穿；是神...\"他回头冲众人笑，眼角的泪痣在紫芒里发亮，\"便再闹他个天翻地覆。\"
女娲望着他的背影，手指轻轻抚过补天石。
石面突然泛起温热的触感，像是在回应她的心思。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声道：\"小心。\"那声音被风声卷着，消散在幽蓝门扉前。
门内传来铁链拖行的声响，混着若有若无的低笑。
众人握紧各自的法宝，跟着孙悟空跨了进去。
风裹着青莲香和腐味灌进门缝，将门外焦土上的绿芽吹得东倒西歪——但在那绿芽下，又有更多细小的芽尖正顶开泥土，倔强地钻出来。
断碑谷的门内腐气更重，混着若有若无的青莲香，像团湿棉花堵在人喉咙里。
孙悟空跨进门的第一步，靴底就碾到了某种硬物——低头看时，竟是半截锈迹斑斑的锁魂钉，钉身刻满的咒文正随着他的靠近泛起幽蓝，与牛魔王心口的图腾遥相呼应。
\"那是...\"通天教主的声音卡在喉间，诛仙剑突然从他掌心挣出，金芒如活物般缠上那截锁魂钉。
剑鸣里带着几分悲怆，像是在哭，又像是在骂。
他踉跄着去抓剑柄，指尖刚碰到剑脊，血印就洇开一片，\"七道锁魂钉...原来第一道，早被人拔出来当路引了。\"
牛魔王突然发出一声闷吼。
他被锁链穿透的脖颈处，血珠正顺着锁链往上爬，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在半空凝成细小的血线，往谷内深处飘去。
他的鬼面图腾扭曲着咧开嘴，喉间挤出破碎的字句：\"补...天...石...找...\"
孙悟空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望着牛魔王眼里翻涌的幽蓝，又想起方才通天提到的\"另一块补天石残魂\"，后颈的混沌印记突然发烫——那是本源在共鸣。
他伸手按住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去，竟烫得他指尖发颤。\"女娲。\"他转头，紫芒在眼底明灭，\"你说补天石封了混沌能量在我体内...这谷里的，可是能解牛大哥的锁？\"
女娲正垂眸盯着补天石。
石面原本柔和的白光此刻凝成了细流，顺着她的手腕往袖口钻，像在指引方向。
她抬起眼时，眼底的星子已静如深潭：\"当年我取不周山顽石补天，共炼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石面一道极浅的裂痕，\"这是未用的那一块。\"她抬手指向谷内深处，那里的腐气突然翻涌，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断墙，\"而谷里的...是被我亲手击碎的第七块。\"
\"击碎？\"杨戬的天眼突然爆出刺目金光。
他的第三只眼周围泛起血丝，显然在全力扫描——金光所过之处，腐气被撕开一道道裂缝，露出藏在其中的锁链、碎骨，还有半张刻着\"幽冥\"二字的残碑。\"有埋伏。\"他的指尖按在三尖两刃刀上，刀身嗡鸣着震开一片金光，\"那些锁魂钉里，埋着幽冥王的残识。\"
镇元子的玉匣突然发出清脆的\"咔\"声。
他掀开匣盖，天地宝鉴的流光裹着众人的身影钻了进去，宝鉴表面的纹路却突然扭曲成乱码。\"九世轮回录不显。\"他的白眉皱得更深，手指在匣沿叩出急促的节奏，\"这谷...不在天道推演的命格里。\"
禺狨王的空间光斑又飘了出去。
这次光斑没再弹回，反而拉长成一道金线，像根引路的绳，往断墙后的阴影里钻。
他抹去嘴角的血，金斑在指尖跃动：\"路径通了。\"他的目光扫过牛魔王脖颈的锁链，\"但每走十步，牛兄的锁就会紧一分——他的魂魄在被往谷心拽。\"
孙悟空的金箍棒突然在掌心发烫。
他望着牛魔王颤抖的背影，想起五百年前火焰山的夜——那时牛魔王背着他踏过滚烫的山石，说\"兄弟的背，就是你的筋斗云\"。
此刻那背影佝偻如风中残叶，锁链勒进血肉的声音，比当年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刮过耳朵还疼。\"走。\"他握紧金箍棒，紫芒顺着棒身爬上手臂，\"十步紧一分，那便用九步走完十步的路。\"他转头看向禺狨王，\"老禺，你开空间裂隙，带着牛大哥。\"
\"不可。\"通天教主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掌心全是冷汗，却烫得惊人，\"谷里的封禁能吞空间法则。\"他指向断墙上的腐气，那里正有光斑被撕成碎片，\"你看——连老禺的金斑都撑不过三息。\"
牛魔王的锁链突然爆发出刺目幽蓝。
他整个人被拽得踉跄，鬼面图腾张大嘴，竟从口中喷出一道幽蓝光柱，直直射向断墙！\"轰\"的一声，断墙应声而倒，露出后面一条铺满锁魂钉的青石路——路的尽头，立着一座由锁链缠绕的祭坛，祭坛中央，嵌着块焦黑的石头。
女娲的补天石突然剧烈震动。
她险些握不住，石面的白光与祭坛石头的幽蓝相撞，在半空炸出一团彩色光晕。\"那是...\"她的声音发颤，\"第七块补天石的残魂。\"她望向孙悟空，眼底有痛色，\"当年我击碎它时，它吸了太多混沌能量...成了幽冥王的饵。\"
\"饵？\"孙悟空的紫芒暴涨。
他望着祭坛上的石头，后颈的印记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那是混沌本源在尖叫，要冲出去与残魂共鸣。
他突然明白牛魔王为什么会被控制：幽冥王要用牛大哥的魂魄当引，让补天石残魂吸走他体内的混沌能量，再用两股混沌之力重塑肉身。
\"保护牛大哥！\"他大喝一声，金箍棒抡圆了砸向缠在牛魔王身上的锁链。
紫芒所过之处，锁链发出刺耳的尖啸，却只断了半截。
牛魔王趁机扑向他，鬼面图腾的幽蓝几乎要凝成实质，可那只未被控制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清明：\"悟空...杀了我...\"
\"放屁！\"孙悟空反手揽住他的腰。
牛魔王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袖，烫得他心口发疼，\"当年你说'只要兄弟在，死了也能拉回来'，今儿老孙就把这话还给你。\"他转头看向女娲，\"补天石残魂能吸混沌能量，那便让它吸——但得先把牛大哥的魂魄拽出来。\"
女娲的补天石突然泛起温热。
她伸手按在孙悟空后颈的印记上，白光顺着皮肤渗进去，与混沌本源缠绕：\"我帮你稳住本源。\"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残魂里有幽冥王的咒，得用...你的血。\"
\"老孙的血？\"孙悟空咧嘴笑了，拔出毫毛变出根银针，刺破指尖。
血珠刚落下，就被补天石残魂的幽蓝吸了过去，在半空凝成一道红线，直贯牛魔王心口的鬼面图腾。
\"嗷——！\"牛魔王发出撕心裂肺的吼。
鬼面图腾开始崩解，锁链寸寸断裂，他的魂魄从体内飘出，裹在血线里往孙悟空掌心钻。
杨戬的天眼金光暴涨，将魂魄护在光茧里；禺狨王的空间金斑凝成网，兜住坠落的锁链碎片；通天教主的诛仙剑直插地面，金芒化为屏障，挡住祭坛方向涌来的腐气。
镇元子的天地宝鉴突然发出清越的长鸣。
他望着宝鉴里众人的身影，白眉终于松开些：\"轮回录...有了新页。\"
当牛魔王的魂魄重新落入肉身时，谷里的腐气突然退潮。
众人这才看清，祭坛上的补天石残魂正泛着幽蓝，表面浮现出一行古字：\"混沌归位，幽冥重生\"。
\"走。\"孙悟空扛起牛魔王，金箍棒在肩头震出嗡鸣，\"去祭坛。\"他望向女娲，\"你说用我的血引魂魄，那便再用一次——把残魂里的幽冥咒，连锅端了。\"
女娲望着他染血的衣袖，又望着祭坛上的残石，最终点头。
众人跟着她往青石路走去，脚下的锁魂钉在紫芒里滋滋作响。
走到路中央时，禺狨王突然顿住，他的空间金斑飘向左侧——那里的腐气散后，露出一片密林的轮廓，枝叶遮天，在幽蓝里泛着诡异的青。
\"前面有林子。\"他低声道。
孙悟空眯起眼。
他望着密林深处晃动的黑影，又想起焦土上倔强的绿芽——或许，这谷里的秘密，比他们想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