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银链勒进腕骨,细微的锐痛如同连绵的针尖,反复刺穿着濒临崩溃的神经。沉水檀香清苦的气息在鼻端萦绕,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与囚禁的绝望。泪水早已干涸,在脸颊上留下紧绷的痕迹。
我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钉在紫檀小几上那个名为“九曲玲珑”的木匣上。匣口锁具上,那几个幽蓝色的梅花光点如同鬼魅之眼,在博山炉袅袅青烟的映衬下,无声地、冰冷地明灭着,嘲弄着我的无助与困顿。
父亲临终破碎的遗言在混沌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绛珠…还泪…葬花…时…’ ‘去找…贾瑛…’
去找他? 竟是引我主动踏入这精心布置的囚笼! 巨大的苦涩如同胆汁,逆流而上,灼烧着咽喉。父亲啊父亲,您可知您托付的“生路”,竟是一条通往更绝望深渊的死胡同?贾瑛那冷酷的审视、冰冷的威胁、还有最后那句“再谈”时眼底莫测的幽光……他想要的,从来都不仅仅是“风月宝鉴”的密钥!他要的是掌控一切!是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绝对权力!交出密钥,冯紫英或许能脱困,但父亲毕生收集的、足以撼动整座城市根基的致命证据,将彻底落入贾瑛这只猛虎之手!届时,四大家族的滔天罪恶将被掩盖,忠叔的血将白流,而我…不过是猛虎爪下随时可以丢弃的残骸!
不能交! 死也不能交!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不屈烈焰,伴随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在冰冷的囚笼中熊熊燃起!手腕猛地发力,冰冷坚固的银链瞬间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渗出,屈辱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滴落在素白棉布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泪水? 绛珠…还泪… 一个近乎疯狂、却又带着某种宿命般呼应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迷雾!
泪水!密钥是泪水?! 这念头荒谬绝伦,却又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萤火,死死攫住了濒临崩溃的心神!林家先祖机关术的精妙绝伦,远超寻常逻辑!父亲的遗言,绝不会是毫无意义的呓语!“绛珠还泪葬花时”…林黛玉的眼泪…难道开启这“九曲玲珑”的,并非言语密码,而是…血脉之泪?!
心脏如同被巨锤狠狠擂动!巨大的震惊和一丝荒谬的希望瞬间交织! 我死死盯着那锁具上幽蓝的梅花光点,仿佛要将它看穿! 赌一把! 用命赌一把!
决心已下,再无犹豫!我猛地抬起未被锁链束缚太多的左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向自己的食指指腹! “嘶——!” 尖锐的剧痛传来!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腥咸的气息弥漫口腔!
顾不上钻心的疼痛!我迅速将冒着血珠的指尖,以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按向檀木匣锁具上那如同梅花蕊心般微微凸起、此刻正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核心光点!
就在染血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金属核心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奇异、仿佛来自远古的共鸣声,陡然从紫檀木匣内部传来!
匣口锁具上那几个幽蓝色的梅花光点,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光芒骤然变得炽亮!原本如同呼吸般缓慢明灭的节奏被打乱,疯狂地闪烁、交替亮起!构成复杂梅花图案的光点之间,无数道细微幽蓝的光线如同活物般急速流转、交错、编织!整个锁具表面瞬间变得流光溢彩,如同被唤醒的星河!
紧接着! “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如同精密齿轮咬合转动的声音,密集地从木匣内部传出!那声音带着一种沉闷的、古老的韵律,仿佛尘封了千百年的机括正在缓缓苏醒!
成了?!真的要用血泪开启?!
巨大的惊喜还未来得及冲上心头—— “轰——!!!” 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地心的恐怖巨响,毫无预兆地从脚下深处传来!整个房间如同遭遇了八级地震般猛烈摇晃!身下的紫檀木榻剧烈震动!头顶那盏仿古宫灯疯狂摇摆,光影乱舞!博山炉里未燃尽的香灰被震得四散飞扬!墙壁内部传来金属扭曲的呻吟!
是地下基地的自毁?!还是…贾瑛启动了某种防御?!
震动持续了数秒才稍稍平息!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尘土和金属摩擦后的焦糊气味!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
发生了什么?! 我惊魂未定地看向那个紫檀木匣!
锁具表面的幽蓝光芒和流转的光线已经消失。就在刚才剧烈震荡的中心,那个梅花图案的最核心处,那块微微凸起的金属蕊心,竟无声地向内凹陷了下去!露出了下方一个极其微小、仅容针尖插入的、深不见底的漆黑孔洞!
这…这是什么?!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锁孔?!之前的梅花光点只是障眼法?!需要特定的“钥匙”插入这个孔洞?!
钥匙?! 我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那个破碎的词组:“玉魄……玉魄……”
玉魄?! 难道是…… 我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空空如也!那枚从小佩戴、温润如羊脂白玉、背面刻着一个极其古拙的“林”字圆形玉佩!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也是父亲反复叮嘱绝不能离身的护身符!它…它被贾瑛的人搜走了!
完了! 最后的希望瞬间破灭!刚刚燃起的生机被冰冷的海水浇灭!巨大的挫败感和绝望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心口!我颓然地向后倒去,撞在冰冷的紫檀榻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异常的震颤,陡然从房间角落传来! 不是来自地面,而是……墙壁内部?!
我猛地撑起身体,循声望去! 只见对面那面光滑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靠近地面的位置,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被灰尘掩盖的缝隙处,竟然透出了一缕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幽幽绿光!
那绿光极其微弱,如同萤火虫的尾焰,一闪一闪,带着一种奇特的、充满生机的韵律! 这光芒…如此熟悉!是“惊蛰”!
它没有被毁掉?!它就在墙后?!它在呼应我?!可是…它被锁在墙里,我如何才能拿到?!
绝望中,目光死死锁定那道透出绿光的缝隙!也许是刚才剧烈的震动,也许是这基地本身的结构弱点…那道缝隙似乎…比之前稍稍宽了一丝?!
一个更加疯狂、不计后果的念头瞬间成形! 没有钥匙…那就砸开它! 用这禁锢我的镣铐!用这囚禁我的枷锁!
求生的意志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猛地翻身跪坐在紫檀榻上,双手死死抓住连接手腕银链与厚重榻沿的那个坚固金属锁扣!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顾不上左肩伤口的撕裂剧痛,我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濒死的困兽发出无声的咆哮,将身体所有的重量和爆发力,狠狠地向后拉扯!
“吱嘎——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瞬间炸响!坚固的紫檀木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手腕上的银链被绷得笔直,深深勒进皮肉,鲜血瞬间从摩擦处渗出!
一下!两下!三下! 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双臂发麻,五脏六腑移位!汗水混合着血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每一次拉扯,都如同在用生命撞击囚笼的壁垒!
“哐当——!!!” 一声清脆刺耳的断裂声! 手腕猛然一轻! 在我几乎虚脱的瞬间,那连接着厚重榻沿的金属锁扣,竟真的被硬生生从紫檀木中崩断脱离!沉重的银链拖拽着断裂的锁扣,“哐当”一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自由了!至少…双手暂时自由了! 顾不上手腕鲜血淋漓的剧痛,我如同离弦之箭般从榻上扑下,踉跄着扑向墙壁那道透出绿光的缝隙!
“惊蛰”就在后面!它在呼唤我!
缝隙很窄,仅容一指插入。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墙壁内部,摸索着,终于触碰到一个冰冷的、坚硬的小小物件!那熟悉的温润触感透过指尖传来——是“惊蛰”!
它被卡在了墙体内部的某个金属骨架缝隙里!怪不得绿光如此微弱!
我强压下狂喜,手指小心翼翼地抠动着,试图将它从缝隙中取出。然而缝隙太窄,“惊蛰”被卡得很死!指尖被粗糙的金属边缘刮得鲜血淋漓!
就在这时—— “嗡……” 房间里所有的灯光骤然熄灭!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墙壁缝隙处,“惊蛰”那点微弱的绿光,如同暗夜中唯一的星辰,顽强地闪烁着!
紧接着! “呜——呜——呜——!!!” 凄厉刺耳的入侵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如同海啸般响彻整个地下空间!声音穿透厚重的金属墙壁,带着末日般的绝望气息!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的光芒,透过门缝和通风口,如同地狱的血光,瞬间将整个房间切割得支离破碎!
“警告!一级入侵警报!核心区域物理隔离失效!不明武装人员突破A7防线!”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死神的咏叹调,在警报声的间隙冰冷播报!
入侵?!谁?!是冯紫英的救援?还是…贾瑛的死敌?!
巨大的混乱瞬间降临! 机会!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恐惧被求生的本能彻底压倒!我猛地将鲜血淋漓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探入缝隙,顾不上指尖被刮得皮开肉绽的剧痛,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抠住“惊蛰”的边缘!
“出来!给我出来!”无声的嘶吼在胸腔里炸裂!
或许是巨大的意志力,或许是墙体在外界冲击下发生了微妙的形变! “噗”的一声轻响! 那颗温润的黑球——“惊蛰”,终于被我硬生生从冰冷的金属缝隙中抠了出来!
掌心紧握着这失而复得的林家传承之物,温润的触感和轻微的搏动传来,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濒死的心脏!绿光幽幽,映亮我沾满血污的手指和狂跳的瞳孔!
有了它!就有了撬动这囚笼的可能!
就在我攥紧“惊蛰”,目光疯狂扫视寻找出路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猛地从通道方向传来!厚重的金属墙壁被炸开一个狰狞的豁口!灼热的气浪裹挟着呛人的硝烟和金属碎片,如同怒涛般席卷而入!强大的冲击波将我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紫檀木榻上!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感知!
烟尘弥漫!火光闪烁! 透过被炸开的墙壁豁口,隐约可见外面冰冷的金属通道内,一片混乱狼藉!刺眼的战术手电光柱如同毒蛇般疯狂扫射!激烈的枪声、爆炸声、金属撞击声、愤怒的咆哮和濒死的惨叫交织在一起!如同地狱的协奏曲!
混乱的光影中,几个穿着黑色重型战术外骨骼、戴着骷髅面罩、装备精良到夸张的身影,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杀戮机器,正以碾压的姿态,沿着通道向深处推进!他们手中的能量武器每一次开火,都伴随着刺目的电弧和金属融化的刺鼻焦糊!
这不是救援!这是另一股更加凶残的力量!目标是贾瑛?还是…被囚禁的我?!
巨大的惊恐攫住了心脏!我蜷缩在紫檀榻后,紧紧攥着“惊蛰”,几乎不敢呼吸!就在这致命的混乱中,目光猛地扫过那个被爆炸气浪掀翻在地、匣口大开、锁具上梅花光点早已熄灭的紫檀木匣!
匣子内部并非空空如也!
借着外面闪烁的火光和枪口焰,我看到—— 匣底,静静地躺着一枚东西!
那不是U盘,也不是想象中的密钥信物。 那是一枚造型极其古朴的玉器碎片! 大约拇指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内敛、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泽(血玉髓)。碎片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从某个更大的器物上碎裂下来的。碎片表面,用极其古老的錾刻技法,阴刻着几个极其微小、却清晰可辨的篆体古字:
“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