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重墙里那具混合了张守田和林夏母亲基因的骸骨,像一座由血肉和罪孽浇筑的恐怖墓碑,死死压在所有人心头。
纪委的调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泥潭,科学无法解释的dNA结果像一记记重拳,砸在专案组的神经上。
陈默躺在病床上,胃部手术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把被取出的黄铜钥匙躺在纪委的证物柜里,冰冷地反射着顶灯的光,仿佛在无声地嘲弄。
林夏守在一旁,脸色苍白得像纸,母亲的名字和那具扭曲的骸骨捆绑在一起,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
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铁锈味。赵德坤虽然调离,但他留下的这张用生命和谎言编织的巨网,正在无声地收紧,要将所有人窒息。
病房里死寂无声,只有监护仪单调的滴滴声。陈默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袋子里装着的,正是那支刻着“1998.7.22”、斗柄藏着追踪芯片、开启过防空洞铁门的檀木烟斗。
这是赵德坤“送”给他的“贺礼”,也是所有噩梦的见证。纪委的人已经反复检查过,确认除了那个微型追踪器,没有其他电子设备。它现在只是一段扭曲历史的证物。
就在陈默的目光掠过烟斗粗糙的斗钵表面时,异变陡生!
那支躺在透明塑料袋里的烟斗,毫无预兆地,发出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可闻的“滋滋…咔哒…”声!像老式收音机在调频,又像劣质磁带卡顿的噪音!
陈默和林夏同时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浇透!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纪委的人早已离开病房,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这声音…从烟斗里发出来的?!
“滋滋…咔哒…陈…默…”
一个低沉、沙哑、带着电流杂音,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如同鬼魅的低语,猛地从烟斗里钻了出来!是赵德坤的声音!
“听…得见吗?”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来自坟墓深处的回响,“呵…时间…不多了…”
陈默猛地坐直身体,牵扯到伤口也顾不上了,他死死盯着那支在塑料袋里“发声”的烟斗,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收缩!这不可能!烟斗里明明没有电子元件了!
“别…费劲找了…”赵德坤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嘲弄的虚弱,电流声更大了,“录音…藏在木头里…特殊处理…热胀冷缩…触发…小礼物…在地下室…”
声音变得极其微弱、模糊:
“…挖…东墙根…第三块砖下…给你的…最后…礼物…”
“滋————————”
一声拉长的、刺耳的电流噪音后,烟斗彻底沉寂下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病房里只剩下陈默和林夏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彼此眼中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他到底死了没有?”林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紧紧抓住陈默的手,冰凉一片。
陈默没有说话,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赵德坤的“礼物”?地下室?东墙根第三块砖下?这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又像是一封来自地狱的挑衅书。
但无论是什么,他都必须去看!这是魔鬼最后的底牌,也可能是撕开真相唯一的裂口!
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但陈默等不及了。他避开可能的眼线,在一个深夜,拖着虚弱的身体,再次回到了那栋如同巨大棺椁的房子。纪委的封条还贴在门上,被他小心地处理掉。
地下室阴冷潮湿的气息混合着未散的腐败味扑面而来,墙角那道暗红色的“血水”湿痕似乎又扩大了些,散发着制冷剂和铁锈的腥气。
他提着强光手电和一把小铁镐,径直走到地下室的东墙根。冰冷的墙壁粗糙硌手。他蹲下身,手指沿着墙根一块块砖头摸索、敲打。
第三块砖…就是它!
敲击声带着一丝空洞的回响!陈默眼中厉色一闪,举起铁镐,对准那块砖的缝隙,狠狠凿了下去!
“噗嗤!哗啦!”
砖块和灰泥应声碎裂、脱落。一个仅容一臂伸入的、黑洞洞的凹槽显露出来。凹槽里塞满了潮湿冰冷的泥土。
陈默不顾一切地用手扒开湿粘的泥土,指尖很快触到了一个冰冷坚硬、棱角分明的金属物体!
他用力将其拽了出来。是一个比鞋盒略小的、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入手沉重,散发着浓烈的土腥味和铁锈味。
盒盖没有锁,只有两个锈死的搭扣。他用铁镐尖撬开搭扣,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猛地掀开了盒盖!
一股浓烈的霉味和陈年纸张的气息冲出。盒子里没有预想中的金条或罪证文件,只有一件东西——一个老旧的、包着深绿色绒布的木制相框!
陈默的心沉了一下,他拿起相框,拂去表面的泥土。强光手电的光柱打在相框玻璃上。照片有些泛黄,但人物清晰。
那是一张典型的集体合影,背景是县防汛抗旱指挥部的大门。
照片上方印着褪色的字:“xx县防汛抗旱指挥部全体成员留念 - 1998.7.1”。二十多张面孔,穿着老式的中山装或白衬衫,对着镜头露出或严肃或拘谨的笑容。
陈默的目光如同扫描仪,飞快地扫过每一张脸。这些人,有些他认识,是县里早已退休或调走的老领导;有些很陌生。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照片第二排最中央的位置——那里本该站着指挥部的一把手,位置却空着?不!不是空着!那里站着一个人!
但那个人的脸…被人用极其锋利的东西,从照片上深深地、狠狠地刮掉了!只留下一个刺眼的、边缘参差不齐的白色破洞!刮痕之深,连下面的硬纸板都露了出来!仿佛带着刻骨的仇恨!
陈默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认得那个被刮掉的位置!
防汛指挥部的一把手…在1998年7月…洪水爆发前…正是他的父亲!陈国栋!那个在他年幼时就被定性为“因公牺牲”、在洪水中“失踪”的父亲!
赵德坤!是他刮掉了父亲的脸!他把父亲从这个象征集体荣誉的合影里彻底抹除了!为什么?!难道父亲当年的“牺牲”…也和赵德坤有关?!
巨大的悲愤和疑云瞬间吞噬了陈默!他死死盯着照片上那个狰狞的破洞,仿佛能听到父亲无声的呐喊。
就在这时,他捏着相框的手指无意间感觉到相框背板的边缘似乎有些松动?像是被撬开过又勉强按回去的!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进脑海!他立刻翻过相框,用指甲抠开背板边缘的卡扣。老旧的背板“咔哒”一声被卸了下来。
背板后面,相框的内衬硬纸板露了出来。在硬纸板和背板之间的夹层里,果然塞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泛黄的纸!
陈默屏住呼吸,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抽了出来。纸张很薄,质地坚韧,像是某种专用的证明文件。他缓缓展开。
顶端,几个褪色的、却依旧清晰的黑体字,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瞳孔:
“领 养 登 记 证 明”
证明正文是手写的繁体字,墨迹深黑:
“兹证明林晚秋女士(身份证号:xxx)于1978年7月19日,在xx县社会福利院,合法领养女性弃婴一名。该弃婴入院登记日期为1978年7月22日,无随身物品及身份信息。领养人林晚秋女士自愿承担抚养责任。特此证明。”
证明的右下角,盖着鲜红的“xx县民政局”公章。签发日期:1978年7月19日!
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猛地抬头,看向身边同样被这证明惊呆的林夏!
1978年7月19日!林晚秋领养林夏的日子!正是那张血色地契上,赵德坤接收这套房产地块的日子!也是林夏出生前三天的日子!
“入院登记日期为1978年7月22日” —— 林夏名义上的“生日”!而林夏的生母林晚秋…根本就不是她的生母!她是被领养的!在出生仅三天后就被林晚秋从福利院抱走!
一个冰冷、残酷、令人窒息的链条瞬间成型:
赵德坤在1978年7月19日,利用职权(他当时可能就在民政系统?或是福利院的主管?),将刚刚出生三天、被遗弃在福利院的林夏,“安排”给了林晚秋领养!
就在同一天,他利用某种手段,拿到了这套位于洪水咽喉要道的房产地契!而林晚秋,作为林夏的养母,她的孕检医生…正是赵德坤!
照片上父亲被刮掉的脸孔,夹层里冰冷的领养证明,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陈默对过往的所有认知!
赵德坤的“最后礼物”,不是金条,不是罪证,而是埋葬在房产地基之下、深藏在相框夹层里的、关于林夏身世和他父亲被“抹除”的、血淋淋的真相!这檀木烟斗播放的,不是录音,是魔鬼敲响的、通往更深地狱的丧钟!
陈默握着那张泛黄的领养证明,感到脚下的深渊再次裂开,这一次,连他记忆中父亲的形象,都在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