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一中新校区工地塌陷的古墓坑,如同一道丑陋的伤疤,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民众的愤怒和质疑声浪汹涌。
上级部门的督办函如同雪片般飞来,巨大的压力层层传导,最终重重地压在了项目开发商——王莽的肩上。
当陈默派出的行动组将王莽“请”到县纪委那间气氛压抑的问询室时,这个平日里在云河县也算一号人物的开发商,早已没了往日的油滑和镇定。
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额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西装里面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了一大片,整个人坐在椅子上如同惊弓之鸟,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汗味和恐惧的气息。
陈默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将一叠照片和文件缓缓推到王莽面前。照片上是塌陷的大坑、裸露的青砖墓壁,文件里则是王队长那份血红的“勿动”警告图纸复印件,以及技术部门对施工方无视警告、强行施工的初步认定报告。
这些无声的证据,比任何呵斥都更有力量。
“王莽,”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威严,“7号桩下面是什么,王队长用命写的警告是什么,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现在,古墓毁了,国宝丢了,责任…你扛得起吗?”
王莽看着那些照片和文件,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在他眼中激烈交战。
陈默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王莽眼底:“告诉我,那份允许你们在考古敏感区域‘边考古边施工’的批文,是从哪里来的?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那是假的!没有那份假批文给你撑腰,给你十个胆子,你也不敢在7号桩那里下铲子!”
“我…我…”王莽的心理防线在巨大的压力和铁证面前,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瞬间崩溃!他猛地抱住头,带着哭腔嘶喊:“我说!我说!我全说!那份批文…是假的!是…是我花钱买的!”
“从谁手里买的?”陈默步步紧逼,声音如同重锤。
“老吴!是市文化局开车的那个老吴!吴大友!”王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交代,“他…他路子野!认识三教九流!专门…专门倒腾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说他有门路,能搞到‘特批’,只要…只要钱到位!我…我给了他三十万!现金!就在…就在‘老地方’茶馆后面的巷子里!他…他把批文塞给我,还警告我…别多问!就当没这回事!”他涕泪横流,仿佛要将所有的罪责和恐惧都倾倒出来。
“吴大友!市文化局司机!”陈默眼中精光爆射!这条隐藏的“批文黑市”链条终于浮出水面!他立刻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斩钉截铁:“行动一组!立刻出发!目标:市文化局司机吴大友!控制住他!要快!”
指令迅速下达。行动一组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县纪委大楼,警笛呼啸着直奔市区。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二十分钟!
陈默桌上的加密电话如同丧钟般疯狂响起!是行动一组组长打来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和一丝颤抖:
“陈头!出事了!吴大友…死了!”
“什么?!”陈默霍然起身,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全身!“怎么回事?!”
“我们刚赶到他家附近的路口!”组长的声音急促,“就看到…就看到一辆牌照糊着泥巴的水泥搅拌车!像疯了一样从旁边冲出来!速度起码飙到一百码!直接…直接把骑着自行车回家的吴大友…撞飞了!人…人像破麻袋一样飞出去十几米!当场…当场就没了!那搅拌车…连停都没停!趁着天黑,一溜烟就冲进旁边的小路…跑了!我们追过去…连个车尾灯都没看见!妈的!绝对是故意的!”
水泥搅拌车!超速!牌照模糊!撞飞!逃逸!灭口!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冰冷的子弹,一颗颗射入陈默的心脏!快!太快了!他这边刚撬开王莽的嘴,行动组刚出门,吴大友就被如此精准、如此狠辣地灭口了!对手的反应速度和对信息的掌控力,简直令人毛骨悚然!这条至关重要的线索,眼看又要断在血泊之中!
巨大的挫败感和怒火几乎要将陈默吞噬!他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茶杯乱跳。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孙科长、王队长、张教授、刘小娟…现在又是吴大友!所有可能触及核心的线头,都被一只无形的、沾满鲜血的手,一根根残忍地掐断!
就在陈默感到一股深陷泥潭的无力感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王铁山亲自带进来一个穿着普通、神色惊惶、约莫三十多岁的女人。女人眼神躲闪,脸色苍白,紧紧抓着一个廉价的手提包。
“陈主任,这位是…吴大友的一个…朋友。”王铁山介绍道,语气有些微妙,“她说…她有重要情况,必须亲自跟你说。只信你。”
陈默强压心绪,示意女人坐下。那女人却不敢坐实,只挨着椅子边,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陈…陈主任!我叫刘梅…我…我是老吴的…相好。老吴他…他死得太惨了!”
她抹了把眼泪,身体抖得厉害,“我知道…我知道他干那些事不对…可…可他也是被人逼的!拿钱办事!他…他昨晚还跟我喝酒,说最近风声紧,感觉要出事…还…还给了我一个小铁盒子,说要是他哪天突然…突然没了,让我把里面的东西…交给信得过的人…”
刘梅哆哆嗦嗦地从手提包最底层,掏出一个巴掌大小、有些生锈的铁皮糖果盒。她颤抖着手打开盒盖。
陈默和王铁山立刻凑近看去。
盒子里没有糖果,只有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一个廉价的打火机,还有…一个被烧得焦黑卷曲、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纸张残角!
刘梅小心翼翼地捏着那个烧焦的纸角边缘,递到陈默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恐惧:“老吴说…这东西…跟那份假批文的钱有关…他…他偷偷留了个底…没烧干净…”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戴上手套,接过那张焦黑的纸角。纸张大部分被烧毁,边缘焦黑卷曲,残留的部分也被烟熏得发黄发脆。上面模糊地印着一些表格的残迹和烧焦的数字。
陈默的目光如同扫描仪,死死锁定在残角相对保存较为完好的右下角区域!那里隐约还能辨认出几行印刷体的字迹,虽然被烟熏火燎,但关键的几个字,奇迹般地保留了下来!
那是汇款单的收款方信息栏!上面依稀可辨:
“收款单位:云河市规划局…特设…账户”
后面跟着一串被烧得残缺不全的银行账号数字!
“市规划局?!特设账户?!”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的神经上!又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层层迷雾!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冰冷的锐利!
王莽交代的假批文,来自市文化局的司机老吴(吴大友),这已经牵扯到文化系统内部。而吴大友情妇交出的这张烧焦的汇款单残角,却清晰地指向了另一个要害部门——市规划局!而且是“特设账户”!
这说明了什么?
那份允许在考古敏感区域“边考古边施工”的伪造批文,其背后真正的源头和资金流向,竟然指向了市规划局?
是规划局内部有人利用这个“特设账户”收受了巨额贿赂,然后通过吴大友这条“白手套”,将伪造的批文卖给王莽这样的开发商?
还是说…这个“特设账户”本身就是为某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而设立的?规划局…他们在这盘棋里,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
古墓塌陷、文物被盗、批文造假…这一系列围绕土地开发、工程建设的惊天黑幕,其源头竟然可能直指负责城市规划审批的核心权力部门?!
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还要触目惊心!
陈默紧紧捏着那张焦黑滚烫的纸片残角,仿佛捏着一条通往地狱深渊的钥匙。老吴的血还未冷,市规划局“特设账户”的名字却如同狰狞的鬼影,浮现在眼前。
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但同时也有一股更加强烈的斗志在胸中燃烧。
“规划局…特设账户…”陈默低声重复,眼神锐利如刀锋,“好!很好!看来这盘棋的‘帅’,终于忍不住要挪窝了!老吴的血不会白流,这张残片,就是撕开你们最后伪装的利刃!”
他不再犹豫,立刻开始部署下一步的行动——目标,直指云河市规划局!一场更加凶险、直捣权力核心的较量,即将拉开血腥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