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张师傅枕头下艰难取得的半张汇款凭证,虽然被汗水浸得字迹模糊,但那个清晰的收款方——“星光未来基金会”——以及汇款金额,都像黑夜中的灯塔,指明了下一步的方向。
凭证的右下角,还有一个模糊的、似乎是无意中蹭上去的蓝色印章残影,仔细辨认,似乎是厂里档案室的归档编号。
陈默立刻意识到,这半张凭证很可能只是副本或草稿,真正的原始单据,或许还留在厂里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而老厂长留下的那把铜钥匙,以及老工人那句“档案室…最里头那个绿铁柜…”的提醒,瞬间在他脑海中串联起来!
事不宜迟,对手的狠辣和高效他早已领教,必须争分夺秒。他立刻联系了那位在车间里塞给他钥匙的老工人。
老人接到电话,声音依旧带着恐惧,但听到陈默需要他帮助确认档案室和铁柜的具体位置时,还是咬牙答应下来,凭借记忆描述了档案室的内部布局和那个墨绿色老式保险柜的准确位置——它被一堆废弃的旧档案柜挡在最后面,极不起眼。
有了准确信息,陈默需要找一个绝对可靠、且对厂区熟悉的人去执行这个危险的任务。他想到了一个人——老部下大刘。
大刘是退伍军人出身,后来分配到纺织厂保卫科干了十几年,为人正直可靠,是厂里的老人,对档案室的位置和厂区环境了如指掌,而且身手不错。
更重要的是,他一家老小都靠着厂子吃饭,对厂子有感情,对工友们的遭遇感同身受,值得信任。
深夜,万籁俱寂。大刘穿着一身深色的便服,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凭借对厂区的熟悉,轻易避开了几个懒散的守夜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行政楼那扇早已废弃、被他用提前备好的工具弄开锁舌的侧门前。
档案室在二楼走廊的尽头,门上的锁是老式的弹子锁,对大刘来说形同虚设。他屏住呼吸,用细铁丝几下便捅开了锁。
推开门,一股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灰尘和纸张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低咳了一声。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勉强勾勒出里面如山般堆积的废弃文件柜和纸箱的轮廓,像一个个沉默的怪兽。
大刘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微弱的光柱在尘埃中划出一道轨迹。他按照老工人的描述,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那些障碍物,走向房间最深处。
果然,在一个堆满过期报表的角落后面,他看到了那个墨绿色的、半人高的老式铁皮保险柜。柜身布满锈迹,把手都有些松动,看起来废弃已久。
大刘掏出那把老旧的铜钥匙,插入锁孔。锁芯似乎有些锈蚀,他稍稍用力,拧动钥匙——咔哒!一声清脆的机括响动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柜门应声弹开了一条缝!
大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拉开沉重的柜门。柜子里没有预想中的文件袋或现金,只有一本厚厚的、封面是深蓝色硬皮、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旧账本。
账本表面落满了灰尘。他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拂去灰尘,就着手机光翻开。
账本前面记录的都是一些普通的厂务开支,采购原料、发放工资、设备维修……笔迹工整,看起来毫无异常。大刘一页页耐心地往后翻,直到中间偏后的部分,他的目光停住了。
这几页纸的质地似乎比前面的略微粗糙一些,而且纸面的颜色也显得有些深浅不一,像是被什么液体轻微浸泡过又晾干的样子,但上面却空无一字!
难道是老厂长故布疑阵?大刘皱紧眉头,不甘心地用手指摩挲着那空白的纸面。突然,他想起以前在部队时听过的某种传递情报的土办法。
他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啪嗒一声点燃。他将火苗调到最小,几乎是幽蓝色的火芯,然后极其小心地、让火苗在距离空白纸面几厘米的高度缓缓移动烘烤。
奇迹发生了!
在微弱的火苗加热下,那原本空白的纸面上,竟然如同变魔术般,渐渐浮现出一行行淡蓝色的字迹!字迹清晰而娟秀,与账本前面的笔迹明显不同,显然是用了特殊的隐形墨水书写,需要加热才能显影!
大刘又惊又喜,心脏狂跳!他赶紧举着手机,对准那逐渐清晰的文字。上面记录的赫然是几笔金额大得惊人的资金流向!
时间、金额、转出账户(厂里的某个秘密小金库账户)、以及接收方的代号——“海星”、“珊瑚”、“灯塔”……这些代号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但每笔后面都跟着一个具体的境外银行名称缩写和模糊的账号片段!
这分明是一本记录着巨额资金非法外流的秘密账本!老厂长果然留了一手!
大刘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他赶紧用手机的拍照功能,对着这关键的一页,调整焦距,连拍了数张清晰的照片。就在他拍完最后一张,准备继续烘烤下一页时——
“哐当——!!!”
档案室那扇本就不甚牢固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木屑飞溅!几个黑影如同地狱里冲出的恶鬼,迅猛无比地扑了进来!
他们都用黑色的头套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双冰冷凶狠的眼睛,手里虽然没有明显武器,但动作矫健,目标明确,直扑大刘手中的那本账本!
大刘反应极快,在门被撞开的瞬间就意识到大事不好!他猛地将账本合上,死死抱在怀里,身体就势向旁边的文件堆后一滚,试图躲避。
但对方人数占优,而且显然训练有素,两人封堵他的退路,另外两人直接扑上来抢夺!
“把东西交出来!”一个压低的、凶狠的声音喝道。
黑暗中,一场无声而激烈的搏斗瞬间爆发!桌椅被撞翻,纸张漫天飞舞。大刘凭借在部队练就的身手,拼死抵抗,拳头、肘击、蹬踹,每一次都朝着对方的要害招呼。
但他毕竟寡不敌众,身上很快挨了好几下重击,嘴角破裂,渗出血丝。他死死护着怀里的账本,像护着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混乱中,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猛地抓住了账本的一角,用力撕扯!刺啦——!账本的硬皮封面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大刘目眦欲裂!他知道,一旦账本被抢走,所有的证据都将灰飞烟灭,工人们的血汗钱就再也追不回来了!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决绝的念头冲上他的脑海!
他趁着对方再次发力抢夺的瞬间,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借着对方的力道,猛地将账本向后一抽,同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撕下了刚刚拍过照、写满了隐形字迹的那最关键的一页!
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让对方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他将那页皱巴巴的、承载着无数秘密和希望的纸,猛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然后不顾一切地、疯狂地咀嚼起来,混合着口中的血水,死命地往下吞咽!纸张粗糙的边缘刮擦着喉咙,带来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疯狂的决绝!
那几个蒙面壮汉显然没料到这一手,愣了一秒。就这一秒的耽搁,大刘已经将大半页纸硬生生咽了下去!为首的黑衣人反应过来,发出气急败坏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大刘的胃部!
大刘痛得闷哼一声,身体蜷缩下去,但依旧死死咬着牙关,试图吞咽最后一点纸屑。
账本被对方趁机一把夺了过去。另一个黑衣人还不解气,又对着蜷缩在地的大刘狠狠踹了几脚。
大刘倒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口鼻都在往外淌血,身体因疼痛和窒息而剧烈抽搐着,但他的眼睛却透过额前散乱的头发,死死地、充满仇恨和一丝诡异快意地瞪着那些蒙面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含混不清的声音,仿佛在说:“吃下去了……你们……拿不走了……”
蒙面人检查了一下被撕坏的账本,确认最关键的那一页确实被吞了,低声咒骂了几句。
为首的人看了一眼在地上挣扎的大刘,似乎犹豫了一下是否要灭口,但窗外隐约传来远处巡逻保安的手电光柱晃过。
他低喝一声:“走!”几人如同来时一样迅速,抓起账本,闪身冲出档案室,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只留下大刘独自倒在狼藉不堪的档案室里,蜷缩在冰冷的尘埃和散落的纸张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灼痛,但他的手,却死死地按在自己的胃部,仿佛守护着那刚刚吞下去的、用生命换来的——血色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