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不经意间散播“出生月份相克”的流言,偏偏正月的京城有一场地龙翻身。
而五哥儿恰好是正月里生的。
还有大哥家的鸿哥儿,那孩子也正月里生的,前世他死太早了,刘靖差点把他给忘记了。
若非他重生,等地震以后,流言四起,皇上需要有人为这事顶下罪责,而矛头必定会隐隐指向五哥儿。
他虽有本事护着她们母子,但总归让五哥儿被扣上了不祥的帽子。
这番动作,很是巧妙,像是巧合一般,很难让人联想到苏氏身上。
他厌恶巧合,更厌恶有人胆敢伤害宋瑶母子,就算是真巧合也不行。
“这模样,倒像是早知道会有灾祸一般。”
如果他能重生,那别人呢?
这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刘婧面上却未露分毫,依旧仔细听着属下汇报。
苏氏是四哥儿的生母,前世又是四哥儿登基,他死的时候,她还活着呢!
若她真的重生了,那用处可就大了!
刘靖端起桌上的茶杯大饮一口,压下心中火热。
茶水刚入喉,眉头便皱起。
瑶儿是不是快一个时辰没有喝水了?
这对她身子可不好。
趁着赵启元汇报户部粮草调度的间隙,刘靖抬眼,给身旁侍立的李进德递了个眼色。
李进德立刻俯身凑近,只听刘靖压低声音吩咐:“去内室,给你宋主子把那炉子上的桂圆莲子羹端进去,再泡一盏她爱喝花茶,让她多少喝些。”
本就是拿那吃食勾她来的,这一时半会儿,她光顾着稀罕漂亮小辫子去了,忘吃食。
可真等她嘴馋,想起来,少不得把这黑锅扣他头上,说他不给她吃的。
最后又是他的不是了。
声音压得极轻,既没打断朝臣汇报,又把事情交代得清楚。
李进德连忙点头应下,轻手轻脚地吩咐人下去泡茶。
他自然知道,王爷这是怕侧妃待会儿想起吃食,又要闹小脾气,提前做着铺垫呢。
说实话,侧妃娘娘脾气不小,逮着王爷就一顿乱捶,好在王爷武将出身,皮糙肉厚受得住。
想必侧妃娘娘也满意王爷这身板,武将终归是耐揍一些......
呸呸呸,什么耐揍,王爷是千金之躯,可不是沙包!!
李进德连忙摇摇头,他在这里乱想什么呢,真是大不敬哟。
等李进德轻手轻脚退下,刘靖才收回落在内室方向的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公务上。
他抬手接过赵启元递来的粮草清单,目光一寸寸扫过上面的数字,连细微的账目差异都未曾放过,周身的冷硬气场又沉了几分。
吓得赵启元大气不敢出。
他也没贪污啊,账目都是真实的,庆王为何这副姿态?
难不成是下面的人算错数,正巧又被王爷看出来了?
赵启元哪知道,因着即将到来的地震,让刘靖想起了上辈子的事,这才脸色难看。
京城第二次地龙翻身,也是受灾最惨重的一次。
这事恰好发生在他第一次给宋瑶立后的那天。
彼时他刚登基不久,不顾朝臣劝阻,执意要将宋瑶从妾室扶正,让她做自己的元后。
他带着封后圣旨,满心欢喜地去坤宁宫找她,脑子里全是她穿上凤冠霞帔的模样,嫁与他的模样。
他的瑶儿,马上就要是他的妻子了。
可就在司仪捧着圣旨,刚要展开宣读的瞬间,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与哭喊,整个京城都陷入了混乱。
那一次的灾情远比正月这次严重。
外城的民房成片倒塌,就连紫禁城那些年久失修的宫殿,也有好几座轰然坍塌。
若不是他当时反应快,下意识地将瑶儿紧紧护在怀里,用后背挡住掉落的杂物,怕是连她都要受伤。
她胆子本就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他怀里发抖,心疼坏了。
万幸的是,封后圣旨还没来得及读出,外人只知道他要立后,却不知道他今日要立后。
事后,他果断将地龙翻身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硬是没让半分流言波及到他的宝贝娇娇。
那时他刚登基,宗室里有不少人觊觎皇位,见状借着地龙翻身一事煽风点火。
好在他手里握着兵权,下手利落,不留余地。
刀起刀落,所有不服管教、妄图作乱的人,全被他一并杀了。
鲜血染红了宫墙,才总算稳住了朝局。
只是从那以后,立后之事更加不顺,后来几次提起,不是天灾,就是人祸。
甚至最后一次险些搭上了瑶儿的性命,这才让他投鼠忌器。
想到这里,刘靖的指尖微微收紧。
真是苦了他的瑶儿,没能做成他的妻。
后位,是他欠她的。
案桌前的赵启元和贺书巍,见李进德往内室去,又听王爷方才那番叮嘱,哪里还不明白宋侧妃就在内室。
两人连忙垂下头,目不斜视,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内室瞟。
要知道,后宅女子向来不得干预前院政务,寻常人家的女眷连前院都不能进,更别说旁听朝堂之事了。
可庆王不仅让宋侧妃待在书房内室,还特意吩咐人照顾她的饮食,连水饮少了都特意记着。
这份宠爱,在京城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份了。
贺书巍暗自咂舌,难怪京城里都传宋侧妃深得庆王欢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爷对她,哪里是宠爱二字能概括的,分明是把人捧在了心尖上!
内室这地方,宋瑶还是头一回进来。
以往她在书房时,要么在外间软榻上看话本,要么就黏着刘靖,在他身上找乐子,从没想过要进内室瞧瞧。
没想到,今日碰巧赶上大臣来汇报公务,倒让她有了机会打量这处地方。
说是内室,其实简陋得超出她的预料。
墙面上没挂名家字画,只在靠窗的位置摆着一盆绿植。
一张简约木榻,榻上铺着块青色松江棉褥子,褥子上只放了一个靠枕,枕套是墨色缎面,边角绣着极小的暗纹云纹,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
榻边立着一张花梨木桌,桌上没摆什么摆件,只放着一个素面白瓷茶盏,盏沿处有一道极淡的青釉圈,是匠人特意留的活痕。
旁边压着一本兵书,书页边缘被翻得有些软,一看就是常读之物。
最角落的位置放着一个紫檀木柜,柜门缝隙严丝合缝,轻轻一推便无声开启,里面衣物不多,都是锦缎常服。
“这衣裳怎么都是青色的?”宋瑶眉头微皱。
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爷就开始偏爱青色衣裳了,明明他穿青的也不算太出彩。
宋瑶想了想,还是觉得他穿墨色更立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