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慎早就得知琅枝生产的消息了。
同时,也知道了刘靖的安排,孩子抱走,琅枝交由他自行处置。
刘靖的冷漠,如同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刘慎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父王并不期待这个孙辈,或者说刘靖对他这个儿子,没有任何期待。
刘慎原本还存着万分之一的念头,若是个儿子,那就是刘靖的长孙,或许父王会看在孙儿的份上,对他高看一眼。
但结果竟生出来个女儿。
“琅枝没用的东西.......”刘慎脸色晦涩不明。
父王的反应,明确地告诉他,这个孙女,在他眼中毫无价值。
既然父王是这个态度,那他更不能有丝毫犹豫和手软!
必须立刻、彻底与琅枝这个麻烦切割干净!
绝不能让她再牵连到自己分毫!
“来人!”刘慎猛地停下脚步,声音焦躁,“去准备一下,琅枝既然已经生了,立刻将她送去水月庵!一刻也不准耽搁!”
“二少爷,”腹太监面露难色,小声提醒,“琅枝姑娘刚生产完,身子极度虚弱,此刻挪动,怕是......怕是会出人命啊。”
水月庵,是京城权贵之家用来安置犯了错、或是不再需要的妾室通房的去处。
一般进去没多久,人就会悄无声息地没了。
“那又如何?”刘慎眼神阴鸷,语气森然,“是她自己福薄!难道还要本少爷养着她这个废人不成?赶紧去办!”
他只想尽快将这烫手山芋扔出去,至于琅枝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在乎。
死了,还更干净。
就在下人领命,准备去强行安排时,冬青带着两个小丫鬟,来到了刘慎的院外。
她是奉宋瑶之命,前来传达那句“养好身子再说”的口信。
听闻冬青到来,刘慎心里咯噔一声,强压下烦躁,挤出一丝笑容迎了出去:“冬青姑娘怎么来了?可是侧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冬青规矩地行了一礼:“二少爷,侧妃娘娘听闻琅枝姑娘已平安生产,特意吩咐下来,说女子生产乃是大耗元气之事,让琅枝姑娘务必好生将养着。
不管有什么事,都需等她身子养好了再行处置。娘娘心善,特意让奴婢过来传话,还请二少爷妥善安排。”
“养好身子......再说?”
刘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人当面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愤直冲头顶。
他刚刚才下达了立刻送人的命令,宋瑶这边就传来“养好身子”的指示,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
是在告诉他,在这王府,谁的话才是真正的命令!
刘慎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满。
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忤逆宋瑶的意思,若是因此惹得父王不满,那他在庆王府就真的再无立足之地了。
况且,当今圣上几度病危,他想要的那一天就快要来了......
刘慎维持着笑容,声音却异常干涩:“是......是!慎儿明白了。多谢侧妃娘娘关怀,我......我定会安排大夫好生为琅枝调理,绝不辜负娘娘慈悲。”
冬青将他一瞬间的失态尽收眼底,心中却并无波澜,微微颔首:“二少爷明白就好,那奴婢就回去向娘娘复命了。”
看着冬青离去的背影,刘慎猛地转身回屋,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
他脸色铁青,胸膛因愤怒和憋屈而剧烈起伏。
不过是个仰仗父王恩宠的女人,宋瑶究竟在狂什么,连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皇家血脉都要受她的桎梏!
“听见了吗?”刘慎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命令,“去!给她请大夫!用最好的药!务必让她‘尽快’给本少爷养好身子!”
尽快两个字,被他说得咬牙切齿,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
心腹太监擦了擦汗,连忙去办。
刘慎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刚刚要展示自己的果决与狠辣,以迎合父王,转眼就被宋瑶轻飘飘一句话打回原形。
还得老老实实地按她的意思,去照料那个他恨不得立刻丢弃的废物!
这种屈辱,身不由己的无力感,刘慎对宋瑶的怨恨,更深了。
但他此刻能做的,只有将这口恶气硬生生咽下,打落牙齿和血吞,继续扮演恭顺的小辈。
...
皇宫大内,即使在夏日,也透着一股寒意。
宣政殿后方的寝宫内,药味浓郁得化不开,几乎掩盖了龙涎香原本的气息。
重重明黄帐幔深处,隆宣帝倚在引枕上,面色是久病的灰败,眼窝深陷。
刘靖侍奉在龙榻前。
他身上还穿着朝服,显然是忙完政务,连常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前来侍奉了。
“靖儿......”隆宣帝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沉重的喘息,“朕......朕记得你刚被抱进宫里来时,才那么点大。”
他费力地比划了一个高度,眼神飘忽,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许多年前。
刘靖眉眼低垂,他静静听着,如同在听一段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那时候......朕久久无嗣,朝局不稳,朕......朕同意太后把你接进来,是想着......想着太后能宽心,也是...也是为了江山社稷......”
隆宣帝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语有些苍白辩解,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说服自己。
当初将年幼的侄儿抱入宫中,固然有孝道的名义,但更多的,还是稳固自身皇权,用他作为政治筹码。
最开始,他甚至没想让刘靖活着,只等着什么时候嫔妃为他诞下一子,便将这孩子除掉。
可他等啊等,等到刘靖羽翼丰满,等到他自己年老体衰,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这个机会。
“是朕......对不住你。”隆宣帝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刘靖脸上,“宫里人心复杂,朕...朕那时候忙于朝政,对你多有疏忽...让你受委屈了......”
隆宣帝絮絮叨叨,说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