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鲨帮矿队遭劫，物资损失惨重，消息如同疫病般在万妖坊市底层迅速蔓延。碧波团出手狠辣果决，行事干净利落，坊间议论纷纷，大多认为血鲨帮此次是踢到了铁板，颜面扫地。血鲨帮总舵方向，连日来妖气翻涌，怒吼声不绝，显然帮主血狂正处于暴怒之中，但其报复的矛头，首要指向的自然是老对手碧波团。
水下洞穴中，张谦感受着这因他一手促成的紧张局势，冰冷的竖瞳中没有任何得意，只有属于谋局者的深沉算计。“远交近攻”的第一步已然迈出，碧波团这把借来的刀，初见锋芒。但这还不够。血鲨帮根基尚在，其凶名积累多年，单纯的物资损失和一次失败，还不足以动摇其根本。尤其对于底层那些朝不保夕的散修和小妖而言，血鲨帮的积威仍重。
“需得双管齐下，既要持续削弱其筋骨，更要瓦解其声望。”张谦心中思忖，“武力打击由碧波团承担，而这毁其声誉之事……便需我等亲自操刀了。”
他想起前世商战中，舆论是如何杀人于无形。在这看似只信奉弱肉强食的修仙界，名声与信誉，同样是不可或缺的软实力。一个势力若失了人心，被贴上“不义”、“愚蠢”甚至“将遭天谴”的标签，即便实力犹存，其影响力和威慑力也会大打折扣，更容易被群起而攻之。
目标明确：发动一场针对血鲨帮的舆论攻势，重点在于“离间”与“抹黑”。
具体如何操作？直接跳出来指责血鲨帮，无疑是愚蠢的。必须借他人之口，以看似无意、实则精心设计的方式，将特定的言论散播出去，如同在水中滴入墨汁，让其自行晕染、扩散。
他将龟万山召至近前。
“万山，交予你一项新任务。”张谦的精神意念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动用你所有能接触到的底层关系，无论是酒肆醉汉，码头苦力，还是街头巷尾的长舌之妖，在坊市外围区域，悄然散播几条关于血鲨帮的言论。”
龟万山精神一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其一，”张谦缓缓道，“重点强调血鲨帮欺行霸市，对底层盘剥过甚。可编造些具体事例，比如某小妖因交不起保护费被逼得家破人亡，某摊主因不肯贱卖祖传之物被砸了摊位等等。要言之凿凿，仿佛亲见，激起底层对血鲨帮的普遍反感和怨恨。”
龟万山点点头，这对于它而言不难，底层苦血鲨帮久矣，只需稍加引导，便能找到无数共鸣。
“其二，”张谦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散播血鲨帮内部，尤其是其高层，如帮主血狂，对某些他们惹不起的强大势力心存不满，甚至背后多有蔑视言论的传言。”
龟万山闻言，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大人，这……具体指哪些强大势力？若凭空捏造，恐难取信……”
“自然不能凭空捏造。”张谦早已想好，“目标，便是‘蛟龙族’。”
蛟龙族！龟万山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统治这片外海的真正霸主！血鲨帮在其眼中，恐怕连蝼蚁都算不上。
“理由呢？”龟万山小心翼翼地问。
“理由现成的。”张侃侃而谈，“血鲨帮与碧波团争夺七彩珊瑚林，闹得不可开交。你可让人传言，说血狂曾酒后狂言，认为蛟龙族管事太少，放任碧波团这等跳梁小丑与他作对，实属无能。或者说，血鲨帮认为自己上供的份额太多，蛟龙族索取无度，心中早有怨怼……记住，要点到即止，模棱两可，给人留下想象空间，但又要确保这盆脏水能泼到血鲨帮头上。”
龟万山细细品味，越想越觉得此计狠辣！蛟龙族高高在上，或许不在意底下小帮派的争斗，但绝不容许有任何势力公开挑战其权威，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言论！一旦此类传言流入蛟龙族耳中，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足以让血鲨帮如坐针毡！这是最致命的离间！
“其三，”张谦继续补充，“可适当渲染血鲨帮如今外强中干，接连吃亏，连碧波团和一个新出现的‘隐修’都对付不了，已是强弩之末。暗示其气数将尽，鼓励那些平日受其欺压者，不必再过于畏惧。”
三条指令，条条诛心。第一条，瓦解其底层基础；第二条，为其引来灭顶之灾的潜在风险；第三条，打击其威慑力。
“老朽明白了！”龟万山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它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参与如此阴险……不，是精妙的谋划！“大人放心，老朽定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让这些话语如同自己长腿般，在坊市底层流传开来！”
“务必谨慎，绝不可让人追查到源头。”张谦再次强调，“可利用些酒后失言、无意听闻等方式，让消息自然发酵。”
“是！”
龟万山领命而去，它那慢吞吞的身影，此刻却仿佛充满了干劲儿，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水域中，去编织那张无形的谣言之网。
与此同时，张谦也给铁头下达了配合指令：“令你手下儿郎，近日在巡逻时，若遇到血鲨帮落单的低阶喽啰，或与血鲨帮有关联的小摊主，可适当制造些小摩擦，不必下死手，但要显得强硬，试探其反应，并观察周遭其他妖族的态度。”
他要看看，在舆论的发酵下，血鲨帮的威慑力是否真的在下降。
至于苏月薇，张谦则指示她，在摊位上与顾客交流时，可“无意间”流露出对血鲨帮霸道行径的担忧和后怕，并“庆幸”有墨渊前辈庇护。这既能巩固“墨渊”的正面形象，也能侧面印证坊间关于血鲨帮欺压弱小的传言。
无形的舆论机器，开始悄然运转。
起初，只是些零星的抱怨。
“唉，这日子没法过了，血鲨帮这个月又来收了三回‘清扫费’！”
“听说西街那个卖蚌壳的老佘，就因不肯把女儿送给一个小头目，摊子都被砸烂了，人也被打成重伤……”
这些声音，在底层本就存在，如今被有心人稍加汇集和放大，便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一些更隐秘、更惊人的言论开始在某些阴暗角落流传。
“嘿，你们听说没？血狂老大上次喝醉了，大骂蛟龙族的那帮老爷们光拿钱不办事，看着碧波团嚣张也不管管！”
“真的假的？他敢这么说？”
“谁知道呢，反正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咱们上供的灵石，都被蛟龙族拿去铺龙宫了，屁用没有！”
这类言论起初无人敢信，但说得多了，加上血鲨帮近期确实连连吃亏，不免让人将信将疑：莫非血鲨帮真的膨胀到连蛟龙族都不放在眼里了？还是说，他们内部早已对蛟龙族不满？
与此同时，铁头鱼群的小规模挑衅也取得了一些效果。几名落单的血鲨帮喽啰在面对突然强硬起来的铁头鱼时，明显有些措手不及，虽然最终凭借实力将其驱散，但那色厉内荏的模样，却被不少旁观者看在眼里。以往，血鲨帮的人在外围区域可是横着走的，何曾受过这种“待遇”？这似乎印证了“血鲨帮已是强弩之末”的说法。
苏月薇那边，她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对墨渊的“感激”，也让她赢得了一些同样受过大势力压迫的小商贩的同情和共鸣。
数日之间，坊市外围区域的氛围，发生了微妙而显着的变化。谈论血鲨帮时，人们脸上的恐惧之色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厌恶，有怀疑，甚至有一丝隐隐的期待——期待这个压在头上的大山，真的能倒掉。
血鲨帮显然也察觉到了这股不利的舆论风向。巡逻的队伍变得更加频繁，眼神也更加凶狠，试图以更强的武力震慑来挽回声望。然而，这种举动在已经流传开来的“外强中干”论调下，反而显得有些欲盖弥彰，甚至进一步坐实了他们“心虚”的传言。
尤其是关于“蔑视蛟龙族”的言论，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了血鲨帮高层的神经。他们虽然嚣张，却绝不敢真的对蛟龙族不敬。帮主血狂暴怒之下，连续处置了几个疑似传播谣言的底层妖族，试图以血腥手段压制，但这反而激起了更强烈的反弹和更隐蔽的传播。
这一日，龟万山带回一个值得注意的消息：“大人，老朽听闻，蛟龙族派驻在坊市的一名低阶巡察使者，似乎近日对坊市内的流言有所关注，虽未明确表态，但已命人收集相关讯息。”
张谦眼中精光一闪。鱼儿，终于被饵料的气味吸引了。
“继续留意，但绝不可主动接近蛟龙族的人。”张谦吩咐道。火候还没到，现在需要的是让谣言再飞一会儿，让血鲨帮在内外交困中继续失血。
舆论攻势的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它如同一场无声的瘟疫，侵蚀着血鲨帮的根基。虽然无法直接将其击垮，却成功地将其孤立，使其陷入了舆论的泥沼，分散了其精力，并为未来可能发生的更大冲突，提前铺垫了“不义”与“失道”的标签。
张谦盘踞在洞穴中，感受着这由他亲手搅动起来的暗流。武力、谋略、舆论……他正动用着一切能动用的手段，在这残酷的修仙世界中，为自己和玄水会，开辟出一条生路。
远交碧波团，近攻血鲨帮，辅以舆论软刀子。这三板斧下去，血鲨帮这头凶兽，已然是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接下来，便是等待下一个时机了。”张谦闭上双眼，继续他的修炼。他知道，血鲨帮绝不会坐以待毙，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但他已然布好了局，挖好了坑，只待对手踏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