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撕裂的余威尚未完全散去,如同一声无声的嗡鸣在颅腔内震颤。夜刹从强制传送那令人作呕的失重感中挣脱出来,重重砸落在地。
触感先是虚无,随即是冰冷刺骨的湿滑。
泥浆溅起,糊了他半身。他单膝跪地,缓冲了大部分冲击,但左臂传来的剧痛和沉重感让他身形一滞——狱牙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肩背上。变异杜宾犬的状态极糟,左后腿那根临时熔铸的金属支架在剧烈的空间震荡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高频的嗡鸣刺痛耳膜,其末端甚至闪烁起危险的电弧火花。狱牙从喉咙深处挤出痛苦的低嚎,湿热的鼻息喷在夜刹颈侧,带着一丝血腥味。
夜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左肩的酸痛和胸腔因剧烈空间变换引发的闷痛。他缓缓站直身体,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唐刀的刀柄上,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镇定。
环境感知瞬间压倒了一切不适。
冷。
湿。
还有……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浓”。
这不是普通的夜雾。眼前的雾气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灰白色浆糊,能见度不足五米。雨水细密冰冷,混在雾中,不仅没有驱散它,反而让这粘滞的灰白更加沉重潮湿。脚下的道路泥泞不堪,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发出“噗嗤”的轻响,仿佛这片土地本身正在贪婪地吞咽着闯入者。
他抬头,左眼——那枚被深渊意志改造过的瞳孔——传来一阵细微的灼热,视野悄然切换。
世界的色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能量流动的轨迹。
灰白色的雾气在他眼中呈现出另一种形态:无数细微的、暗灰色的能量丝线如同活物般在空气中缓缓蠕动、交织,构成了一张无边无际的、压抑的能量网络。这能量带着一种陈腐的、阴冷的特质,绝非自然形成,更像是无数怨念与诅咒经年累月沉淀、发酵后的产物。
【深渊之瞳激活…解析中…】 【环境能量场分析:高浓度惰性咒力残留,混合微弱生命腐朽气息及精神污染特质。能量流主要指向东南方向三百米处聚集点。】
咒力…夜刹心中默念。看来,这就是那个“雾隐村”的基调了。他顺着能量流指向的方向望去,隐约可见一个更加深邃的黑暗轮廓,像是一头蛰伏在雾中的巨兽。
他收回目光,打量近处。道路两侧是枯死的树木,枝桠扭曲盘结,形态诡异,在雾中若隐若像是一双双伸向天空的、绝望的枯手。不远处,一座残破的石头牌坊歪斜地立着,大半被污秽的苔藓和不知名的黑色粘稠物覆盖,只能勉强辨认出上面刻着三个模糊的古字——雾隐村。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土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极不舒服的甜腥气,像是血液放置过久后变质的气味。
“呜……”背上的狱牙发出愈发不安的低呜,受伤的左腿微微抽搐,但它仍努力昂起头,鼻翼剧烈翕动,捕捉着雾气中隐藏的信息。它的嗅觉远比夜刹的视觉更能直观地感受到此地的恶意。
夜刹拍了拍它的侧颈,示意它保持安静。他迈开脚步,踩着泥泞,小心翼翼地向村口牌坊靠近。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泥浆试图吞噬他的靴子,雾气阻碍着他的视线和感知。
就在他接近牌坊时,侧前方的浓雾一阵翻滚,一个佝偻的身影蹒跚着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人,身上裹着破烂的蓑衣,背着一张空荡荡的、弓弦都已断裂的旧弓。他低着头,脚步虚浮,像是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直到走得近了,夜刹才看清他的脸——皱纹深刻如同刀刻,但那双眼睛却空洞无神,没有丝毫光彩,只有一片死寂的浑浊。
老人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近在咫尺的夜刹和狱牙,只是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祭品……又来了……进得去……出不来咯……嘿嘿……出不来咯……”
祭品?
夜刹目光一凝,停下脚步。他试图开口询问:“老人家,这里……”
话未说完,那老猎户石满(夜刹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个刻有“石”字的木牌)像是完全没听到,也根本没看到眼前有人,依旧保持着那诡异的步伐和节奏,嘴里重复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呓语,与夜刹擦肩而过,蹒跚着没入另一侧的浓雾中,很快连脚步声都消失了。
仿佛他只是一个在这片浓雾中无限循环的、可悲的幻影。
夜刹站在原地,眉头微蹙。被控制了?还是某种诅咒下的失魂状态?这个村子比预想的还要诡异。
他继续前行,穿过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牌坊,正式踏入了雾隐村的范畴。村内的雾气似乎比外面更加浓郁,能量流也更加混乱和压抑。
突然!
背上的狱牙猛地绷紧了身体,受伤的左腿也瞬间停止了哀鸣。它喉咙里发出极端威胁性的、压抑不住的“呜噜”声,猛地扭过头,对着刚才老猎户石满消失的方向,露出了森白的利齿,金色的瞳孔缩成一条危险的竖线!
一种比之前浓郁十倍、腐朽百倍的气息,正如同潮水般从村庄的深处弥漫而来,那气息中蕴含的恶意和死寂,让即使经历过锈蚀医院和血肉工厂的夜刹,也感到一阵寒意。
那不是个体的气息。
那是……整个村庄都在散发的,如同墓穴般的腐朽与诅咒。
狱牙的低吼在死寂的村口回荡,充满了警告与战意。
浓雾翻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深处苏醒,或者……一直就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