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跪在冰冷的泥地上,额头死死抵着粗糙的泥块,脊背被洞外外刮进来的寒风吹得生疼。师父瘫在青石板上,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口那缓慢的起伏仿佛随时都会停下。风雨透过洞府的缝隙稀里哗啦地飘进来,寒意如同毒蛇钻进骨缝。
不行了吗……
这念头像冰锥刺进心里,比风雨还冷。
突然!
王峰浑身一颤,猛地抬头!
青石板上那枯槁的身体动了一下!那几根如同老树虬枝的手指,艰难地屈伸了一下!
王峰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眼珠子死死盯住师父的脸!
只见师父深陷的眼窝里,那沉重的眼皮,缓缓打开!
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了平日的死寂,却燃起了两点异常清晰刺目的金色光点!如同深潭中突然点亮的明灯!
“师……师父!” 王峰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哽咽,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张三丰干裂的嘴唇轻微翕动着,却没有声音发出。枯指艰难地抬起,颤巍巍地指向草棚外风雨交加的漆黑夜空!
出去?
王峰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师父这是要施法?!在这洞府里无法施展?!
“弟子明白!”王峰眼眶发热,咬牙低吼。他猛地站起,小心翼翼地将师父那轻飘的身躯半扶半抱起来。动作轻得如同捧着易碎的瓷器。
洞府外风雨更大了!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两人身上。王峰将师父背靠在一块巨大的、略微能遮挡风雨的崖石下。张三丰的身体软软地瘫靠着冰冷的岩石,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只有那双浑浊眼底闪烁的两点异常明亮的金色光点,死死地盯着前方风雨呼啸的黑暗虚空。
他枯瘦的手,颤抖着、缓慢地从身边泥泞湿滑的地面上摸索着,抓起一根被风雨打落、沾满泥浆的枯树枝。
那枯枝纤细脆裂,沾满了污秽的泥水。
张三丰紧紧攥着那根枯枝!浑浊眼底那两点金光仿佛受到刺激,猛地亮了几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用尽全身气力,将握着枯枝的手,重重地戳向面前冰冷湿滑的泥地!
枯枝尖端,触地!
就在枯枝泥尖触碰到湿滑泥土的瞬间!
嗡!
没有声音!没有光效!
但王峰脑子里仿佛被无形之力冲击了一下!整个意识都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异象骤生!
以那根枯枝微不足道的泥尖为中心!一道极其纤细、却清晰到刺眼的银色光线凭空诞生,如同烧红烙铁划开黑纸,瞬间烙印在冰冷的泥地上!
这仅仅是开始!
唰唰唰!
一道两道十道百道无数道同样纤细、同样亮得刺眼、蕴含着难以言喻玄妙韵律的银色光痕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争先恐后地从虚无中迸发烙印在冰冷的泥地上!
它们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星辰轨迹急速延伸疯狂交织互相勾连缠绕!
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
仅仅一个呼吸!
一幅笼罩丈许方圆、布满大地之上的繁复玄奥星图在冰冷湿滑的泥地上瞬间成型!
星图成型的刹那!
四周的风雨声仿佛被无形之力压制,骤然减弱!天地间一片诡异的寂静!
头顶厚重如同铅块的乌云剧烈翻滚,仿佛被一股伟力搅动!
嗤啦!
一道狭长的裂口凭空出现!
一束清冷皎洁的月光混合着几颗大星投下的清冷星辉从九天之上直射而下恰好覆盖整个星图的范围!
泥地上那幅由银线勾勒的星图,瞬间被月华星辉点亮!
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洗涤灵魂般的纯净和威严!王峰屏住了呼吸,感觉心灵都在颤栗!
这还没完!
星图被点亮的瞬间!
星图上空的虚空之中,光影猛地开始剧烈扭曲!
无数从星图上腾起的银色光点、从天而降的银月清辉、大星投射的冰冷星光疯狂地汇聚融合压缩!
嗡!
一声低沉如龙吟的奇异嗡鸣!
泥地上方三尺处!
光影彻底凝聚成形!
一枚足有脸盆大小通体由纯粹凝练的星光铸就的巨大铜钱虚影缓缓旋转着悬停在半空!
铜钱古朴厚重,边缘流转着温润却坚不可摧的星辉正面中心方孔四个巨大的蕴含堂皇气势的古篆大字在光芒中缓缓浮现,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凝聚着天命气运!
洪武通宝!
四个大字光芒流转每一次旋转都散发出一股令人忍不住想要跪地膜拜的磅礴浩大带着新生王朝锐不可挡之势的无上威压!
天地无声唯有这枚悬停半空缓缓旋转的巨大星辉铜钱在述说着某种无法抗拒的天命!
王峰看得目瞪口呆大脑彻底死机洪武通宝?这是钱?这是天命?
就在这时!
青石下的张三丰猛地动了!
他那只抓着枯枝的手抬起枯枝如同权杖颤抖着却精准地指向半空中那枚巨大星辉铜钱的中心方孔!
喉咙里发出带着力量的嘶哑声音:
“应天府!”
枯枝陡然一转指向铜钱虚影边缘那不断明灭流转的大星投影尤其是其中一颗光华最盛的帝星!
“紫微动!”
最后!
枯枝在星辉铜钱虚影旁边湿滑冰冷的泥地上划拉出一个极其潦草笔画歪扭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烙印!
一个巨大的朱字!
泥色的笔画在光芒下显得格外醒目那股扑面而来的霸气和帝皇之威让王峰灵魂都在发抖!
“真龙将出……”
最后四个字带着疲惫从张三丰干裂的唇边吐出!
枯枝脱手!
啪嗒一声轻响跌落尘埃。
泥地上那笼罩丈许光华流转的神秘星图如同失去了支撑无数银线光痕瞬间黯淡消散如同从未存在!
半空中那枚巨大的威严堂皇的洪武通宝星辉铜钱虚影微微一颤!
嗡……
如同梦幻泡影般无声无息地分解淡化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头顶铅云裂开的缝隙瞬间弥合!
哗啦!
被压制的风雨重新席卷而来劈头盖脸比之前更加猛烈!
张三丰眼中那两点燃烧着精气的金色光点迅速黯淡下去。他浑浊的眼珠又失去神采,变得空洞,软软地瘫在冰冷的岩石上。气息虽然微弱,却缓慢有力,只是陷入了极度的虚弱和沉寂。
消耗过度!元气大伤!
“师父!”王峰发出担忧的呼喊,猛地扑上去,扶住了那具微凉的身躯!
他跪在冰冷的泥泞里,狂风暴雨疯狂地抽打在他赤裸的脊背上。怀里是虚弱沉寂的师父,眼前是被雨水冲刷、只剩下一个模糊潦草“朱”字的泥泞地面。
应天府?
紫微动?
朱?
真龙将出?
师父耗尽心力推演出的讯息……到底是什么?!
巨大的茫然和无助,混合着刺骨的冰冷和担忧,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