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过山洞口,带着未散尽的焦糊味和一丝雨后的湿意。王峰低头,看着手中这块沉甸甸、刻满《戒律十三则》箓文的暗金“板砖”。砖体尚有余温,触手微烫,那“戒自弃”三个字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流动,仿佛蕴含着某种沉重的力量,既是约束,也是一丝微弱的期许。
他刚经历巨龟梦中传道,神魂中烙印下十三规戒的深意,又得了这块实物道基砖,心绪复杂难平。既有对前辈遗泽的感念,也有对自身道途的审视,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想要做点什么来印证此番所得的躁动。
这砖……该如何用?仅仅是铭记于心的戒律?还是……
他下意识地掂了掂砖块,目光扫过眼前这片被自己先前折腾得一片狼藉的焦黑山壁——雷火焚烧、暴雨冲刷、旱魃肆虐留下的痕迹层层叠叠,如同一个巨大的、丑陋的伤疤,也是诸多因果纠缠的显化。
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更甚。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以此砖,砸开这碍眼的“伤疤”,看看底下究竟藏着什么?亦或是…… simply想试试这“规矩”的份量?
心思一动,手臂便随之扬起。丹田内,那初成的筑基灵液似乎也感应到主人的意念,微微流转,一丝灵力自然灌注于手臂。
然而,就在他即将发力将金砖掷出的刹那——
异变陡生!
手中那暗金道基砖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无比!并非余温,而是如同瞬间被投入熔炉核心,温度飙升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嘶!”王峰猝不及防,五指如同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钻心的灼痛让他条件反射般猛地松手!
“哐当!”
暗金道基砖脱手落下,重重砸在脚下的焦黑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起一圈黑灰。砖体甚至将坚硬的地面砸出了一个小凹坑,可见其沉重。它静静地躺在那里,表面那些玄奥的箓文光芒急促闪烁,温度高得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起来,发出“滋滋”的轻响。
白猿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窜开几步,龇牙咧嘴地盯着那块发烫的砖头。
王峰甩着被烫得发红的手掌,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的砖块。“怎么回事?这‘规矩’……自己烧起来了?”
他尝试用神念沟通,却发现砖体被一股狂暴灼热的能量包裹,他的神念难以探入,反而被烫了回来。一种极其排斥、甚至带着一丝“愤怒”的情绪,从砖块中隐隐传来。
排斥?愤怒?对什么?
王峰眉头紧锁,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焦黑的山壁。是了……是这片山壁!这片山脉凝聚了雷火、干旱、死寂、战场亡魂等驳杂戾气的“伤疤”,引动了道基砖的剧烈反应!这由《戒律十三则》凝聚而成的道基之砖,其本质是“纯化”与“秩序”,对眼前这片混乱、污浊、凝聚了负面因果的“顽垢”有着天生的排斥和净化冲动!
它不是要砸开它,它是要……炼化它?净化它?
但砖块的力量似乎不足以独自完成,故而将这种强烈的“意愿”通过灼热反馈给了王峰这个持有者!
“你想……让我帮你?”王峰喃喃自语,看着地上嗡鸣震颤、越来越烫的砖块,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以你为引,以我为柴,焚尽这片污浊,重定此地秩序?”
这个念头一出,那砖块仿佛听懂了般,嗡鸣声更响,箓文光芒爆闪!
“好!”王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龟师父传道,赠砖,绝非让他仅供奉瞻仰。道,是行出来的!规矩,是践行出来的!今日,便以此砖,行这第一遭“戒律”——戒妄念滋生之地,净因果纠缠之源!
他不再试图去捡起那滚烫的砖块,而是深吸一口气,就在砖块旁边盘膝坐下。双手虚按于地面,意念高度集中,全力沟通丹田筑基灵液!
“引!”
他低喝一声,丹田内那汪灵液湖泊骤然沸腾!精纯的灵力不再温和,而是被他以强大的神念强行抽取,化作一道汹涌的洪流,顺着手臂经脉,悍然注入地面那块滚烫的暗金道基砖之中!
他不是要用砖砸山,而是要……以自身筑基灵力为燃料,点燃这块“规矩之砖”,以砖为火种,以山壁戾气为薪柴,行那焚山煮海、净化乾坤之举!
这无疑极其冒险!灵力疯狂倾泻,对初入筑基的他负担极大!但他心念已决,毫不退缩!
轰——!!!
得到王峰海量精纯灵力的灌注,那暗金道基砖仿佛被彻底激活!砖体上的《戒律十三则》箓文猛地脱离砖面,腾空而起,化作十三道金光璀璨、蕴含着无上净化道意的火焰符箓!环绕着砖块疯狂旋转!
砖块本身则如同一个被点燃的巨大火炭,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光和热!金色的火焰并非凡火,而是带着秩序与净化的道焰,冲天而起!
“燃!”
王峰咬牙,引导着这团恐怖的道焰,并非砸向山壁,而是……覆盖!如同泼洒熔金,将那片巨大的焦黑山壁完全笼罩!
嗤嗤嗤——!!!
道焰与山壁接触的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那焦黑的山壁,仿佛投入炼钢炉的废铁,表面的碳化物、残留的雷火戾气、干旱死气……所有驳杂不纯的能量,在道焰的灼烧下疯狂蒸发、消散!化作滚滚黑烟,却又被道焰本身蕴含的净化之力进一步涤荡,化为虚无!
山壁剧烈震颤,表面的焦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消失!露出内部更加深邃的、被多次劫难浸染得五颜六色、混乱不堪的岩层本质!这些岩层深处,依旧蕴含着庞大的、顽固的负面能量!
王峰脸色发白,灵力消耗如开闸放水。但他死死支撑,将更多的灵力注入道砖之中。道焰越发炽烈,步步紧逼,灼烧着更深层的“顽垢”。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被灼烧的、色彩混乱的岩层深处,似乎被道焰逼到了极限,一股极其阴冷、污秽、凝聚了不知多少岁月怨念与死气的能量猛地爆发出来,试图抵抗道焰的净化!这股能量是如此庞大而顽固,甚至隐隐化作一张扭曲的、由无数痛苦面孔组成的鬼面,发出无声的咆哮!
道焰竟被这股阴冷污秽的能量暂时抵住,金色火焰边缘甚至开始微微发暗!
“哼!垂死挣扎!”王峰眼中厉色一闪,不顾一切地压榨着丹田灵液,甚至引动了那一丝与太阴气旋交融后产生的冰寒之力,混合着磅礴灵力,一同注入道砖!
道砖得到这股新生力量,火焰形态骤然一变!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边缘处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幽蓝!冰与火奇异地交融,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变化,净化之力陡然倍增!
滋啦——!!!
如同热刀切牛油,那阴冷污秽的能量屏障瞬间被撕裂、洞穿!道焰长驱直入,彻底淹没了那张扭曲鬼面!
鬼面发出最后的无声尖啸,彻底消散!
轰隆隆……
整片山壁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内部传来沉闷的崩塌声。更多的杂质被炼化,黑烟滚滚而出,又被净化。
然而,王峰还未来得及欣喜,便脸色剧变!
那道砖在爆发了最后、也是最强大的一波净化道焰后,其本体……承受不住了!
砖体上那些光芒万丈的箓文,开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砖体本身,更是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并且从内部透出一种极不稳定的炽白色光芒!
它吸收了太多王峰的灵力,又强行炼化了过于庞大顽固的“顽垢”,自身作为“容器”和“火种”的结构,已经到了极限!
“不好!”王峰暗道一声,想要撤回灵力,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
一声并不响亮、却仿佛敲在灵魂深处的碎裂声响起!
那块暗金道基砖,在王峰面前,无声无息地……崩解了!
不是爆炸,而是如同烧透的炭块般,从内而外、无声地碎裂开来,化作一堆失去了所有光泽、呈现出一种死寂灰白色的……金属碎屑。微风一吹,便簌簌化为飞灰,飘散无踪。
承载着《戒律十三则》的道基之砖……毁了。
王峰怔怔地看着那堆飞灰,心神剧震,一股巨大的失落和茫然涌上心头。龟前辈所赠,就此毁于自己手中?
然而,就在这时!
异变并未结束!
就在道砖崩碎、化作飞灰飘散的瞬间,那被彻底净化后的山壁处,异象陡生!
没有了顽垢的阻碍,山壁深处,那被多次劫难反复锤炼、又被道焰最终净化过的岩石本质,暴露了出来!那不再是普通的山石,而是一种呈现出暗金色泽、厚重无比、隐隐流动着内敛光华、散发出精纯大地精金之气的……奇异物质!
更神奇的是,在这片新生的、暗金色的“山壁”中央,原本是那最顽固污秽能量核心的地方,此刻却空空如也,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约莫丈许方圆的……凹槽或者说“池子”。
而道砖崩碎后产生的、那最后一丝最为精纯的“净化”道韵,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受到那凹槽的吸引,如同百川归海般,缓缓注入其中,沉淀下来,使得那凹槽内部荡漾起一层薄薄的、清澈如水的纯净光晕。
一股难以形容的、厚重、精纯、且带着新生气息的能量波动,从那片暗金山壁和中央的光池中弥漫开来!
王峰福至心灵!
砖虽碎,但其“净化”与“承载”的道韵未散,反而与这片被净化的山壁大地融为一体,形成了一个更宏大、更稳固的“基盘”!
他的道基,不该局限于一块砖!而应与此地新生之“基”相合!
无需犹豫!王峰强压下因灵力消耗过度而产生的虚弱感,挣扎起身,一步步走到那暗金山壁前,面对着中央那荡漾着纯净光晕的凹槽。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残存的灵力、刚刚领悟的戒律道韵、以及自身所有的决意与期盼。
不再需要龟甲指引,不再需要砖块承载,一切发自本心,源于此刻的感悟与抉择!
他以指代笔,以神为墨,以那暗金山壁为纸,以那光晕凹槽为砚,缓缓刻下四个大字——
振!兴!道!门!
每一笔落下,都引动此地新生地脉之气的共鸣!暗金山壁微微震颤,光华流转。那凹槽中的纯净光晕仿佛被笔锋引动,融入字迹之中!
当最后一笔“门”字收锋的刹那!
“嗡——!!!”
整片暗金山壁轰然一震!四个大字爆发出璀璨却不刺目的光辉,仿佛活了过来,与山壁、与大地彻底融为一体!
一股磅礴、精纯、厚重如山岳、却又带着无限新生希望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从山壁深处,从“振兴道门”四个大字中奔涌而出!
这股力量并未扩散,而是如同找到了主人,化作一道凝练的暗金流光,瞬间涌入王峰体内!
王峰浑身剧震!这股力量迅速与他残存的灵力、与龟师父传入神魂的戒律道韵完美融合!他的丹田之中,那原本虚幻的灵液湖泊彻底消失,被彻底重塑!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
缩小了无数倍、却与他眼前这片暗金山壁质感一模一样、同样闪烁着“振兴道门”四个微缩光字的……
暗金色、厚重无比、凝实如钢的……
全新道基!
这块新道基,不仅承载着他的修为,更与脚下这片被他亲手净化的土地产生了玄妙的联系,仿佛扎根于此,能汲取大地精金之气,不断自我巩固、成长!
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厚重、力量充盈的感觉,充斥全身!先前灵力耗尽的虚弱感一扫而空!
道基重塑!功成!
王峰忍不住仰天长啸,声震四野,抒发出胸中万丈豪情!
啸声渐歇,他低头,看着掌心,感受着体内那块与大地相连的暗金道基,目光坚定无比。
白猿凑过来,好奇地摸着那依旧温热的暗金山壁,又看看王峰,猴眼里满是惊奇。
王峰正沉浸在道基重塑的喜悦与感悟中,忽然,他眼角余光瞥见,在那暗金山壁底部,靠近地面的阴影里,有一小片区域似乎有些异样。
那里是刚才道焰净化时,力量波及最弱、或许也是那顽固污秽最后消散的地方。地面上,残留着一小撮……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尘土无异的……暗灰色粉末。
这粉末……似乎……并非山石本身?
它们微微蠕动了一下,仿佛拥有极其微弱的生命迹象?并且,一股若有若无的、极其阴冷的视线感,仿佛就是从那一小撮粉末的阴影中散发出来,牢牢地锁定了他!
王峰眉头瞬间皱起。
净化了这么久……难道还有残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