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冰寺,正殿。 死寂。渗入骨髓的死寂取代了风雪的呜咽。巨大的冰殿空旷得如同巨兽的腹腔,唯有穹顶垂下的千万年冰棱,折射着幽蓝的微光,在大殿中央冰晶凝结的莲台上投下支离破碎的影子。莲台正中,一株通体莹白如玉、仅三寸高低的小草静静生长,三片卵形叶片簇拥着一颗鸽卵大小、表面天然生成火焰纹路的赤红果实——地脉炎阳果!一股温和却沛然莫御的纯阳生机,如同无形的涟漪,在冰寒死寂的大殿中缓缓荡漾。 然而,守护这奇珍的,并非祥和。 朱慈烺立于冰殿入口的阴影中,左肩胛的箭创已被冰霜冻结,麻木感被伽蓝真气死死压制在伤口周围。琉璃佛眸扫过空旷的大殿,锐利如鹰。空气中残留着极淡的血腥与硫磺混合的诡谲气息,地面上有几处刚刚被积雪匆忙掩盖的拖拽痕迹,延伸向大殿深处几根巨大的承重冰柱之后。侧殿那几个放冷箭的“黑水”杀手,果然已先一步潜入了这里!他们在等,等自己踏入大殿的中心,踏入他们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静,是暴风雨的前奏。 朱慈烺没有动。他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玄色袍袖无风自动。伽蓝真气如同静谧的潮汐,无声无息地弥漫开去,感知着大殿内每一丝气流的细微扰动,每一缕寒气的微弱流向。 呼——!
左侧第三根承重冰柱后,一道黑影如同融入暗影的毒蛇,贴着光滑的冰面急速滑出!手中一柄细长黝黑、淬着幽蓝光泽的毒刺,无声无息地刺向朱慈烺左肋!角度刁钻,时机狠辣! 几乎同时!
右侧第二根冰柱后,另一道黑影暴起!手中抛出一道细若游丝的合金锁链,锁链顶端连着三道寒光闪闪的倒钩!直取朱慈烺双腿!意图锁拿困敌!
正前方的阴影里,第三道身影隐而不发!一张精巧的连珠手弩稳稳对准朱慈烺的咽喉!冰冷的弩矢在幽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三面合围!默契无间!毒刺封左路,锁链困下盘,弩矢锁咽喉!绝杀之局! 朱慈烺动了!
在毒刺离肋下不足三寸、锁链缠绕脚踝的瞬间!他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晃,竟在原地留下一个近乎凝实的残影!真身已如轻烟般侧移半步!左手袍袖灌注真气,如铁板般向外猛地一拂! “叮!”
淬毒刺尖被蕴含浑厚真气的袖风精准荡开!火星四溅!
同时,他右脚抬起,似缓似疾,轻盈无比地点在缠绕而来的锁链中段!脚尖蕴含的柔韧力道如同灵蛇摆尾,将那凌厉的锁链攻势瞬间引偏,“哗啦”一声缠绕在旁边的冰柱上! 正前方那等待时机的弩手瞳孔骤缩!他下意识扣动了悬刀!
“咻!”
毒弩离弦!
但朱慈烺的身影,在荡开毒刺、点偏锁链的同时,已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借着那微弱的反震之力,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飘退三尺!毒弩险之又险地擦着他胸前的衣襟射空,钉入后方冰壁! 兔起鹘落!电光火火间破开三面绝杀!朱慈烺身形丝毫未停,如同附骨之蛆般贴向左侧那名刚刚收回毒刺、露出惊骇之色的杀手!右手五指张开,指风凌厉如剑,直戳对方咽喉! 那杀手反应亦是极快,毒刺回旋格挡!
“咔嚓!”
朱慈烺变指为掌!五指狠狠扣住对方持刺的手腕!恐怖的指力瞬间捏碎腕骨!
“呃啊!”杀手惨嚎声未出!
朱慈烺左肘已如毒龙出洞,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狠狠撞在对方心窝!
“噗!”胸骨碎裂的闷响!那杀手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口中鲜血狂喷,身体倒飞出去,撞在冰柱上软软滑落,没了声息。 右侧使锁链的杀手见状肝胆俱裂,猛地一扯缠绕在冰柱上的锁链,意图收回武器!但朱慈烺的速度更快!他脚尖勾起地上半截断裂的冰棱,灌注内力,如同踢出劲弩!
“嗤——!”
冰棱化作一道幽蓝闪电,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杀手仓皇后退的咽喉!带出一蓬滚烫的血雾! 正前方的弩手魂飞魄散,转身就欲遁入冰柱后的阴影!
“留下吧。”冰冷的三个字如同在耳边响起!朱慈烺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一只修长、稳定、冰冷的手掌,轻轻按在了他的后颈大椎穴上!伽蓝真气一吐!
弩手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去脊椎的毒蛇,软软瘫倒,眼中凝固着极致的恐惧。 转瞬之间,三名“黑水”精锐杀手伏诛!大殿重归死寂,唯有血腥味在冰寒中弥漫。 朱慈烺看也未看地上的尸体,径直走向大殿中央的冰晶莲台。越是走近,那股温和纯阳的生机之感越是浓郁,连左肩伤口的阴冷麻木感都似乎被驱散了一丝。他伸出手,指尖距离那赤红果实仅余寸许。 就在这时! “啪…啪…啪…”
清脆的、带着一丝戏谑的击掌声,突兀地从大殿最深处、供奉着一尊巨大冰雕佛陀像的方向响起! 一个身影,缓缓从冰佛座下的阴影中踱步而出。 此人身材高瘦,裹在一件宽大的、绣着扭曲玄蛇纹路的黑色斗篷里,脸上戴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惨白面具。行走的步伐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与大殿内流转的寒气融为一体。他手中并未持任何兵刃,唯有一根通体漆黑、看不出材质的短杖随意拄着冰面。 “好身手。不愧是能让‘闯王’饮恨,让‘八大王’断头的崇祯太子。”面具下传出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砾摩擦,听不出年纪,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莲台上的炎阳果。“此物,早已被‘黑水’标记。你,拿不走。” 朱慈烺缓缓收回手,转身面向黑袍人。琉璃佛眸平静无波,深邃如渊,并未因对方的话语产生丝毫涟漪。“你是何人?”声音平淡,却如同冰面下涌动的暗流。 “‘黑水’之下,九幽之上。”黑袍人发出嘶哑的笑声,如同夜枭啼鸣,“你可以叫我…‘龙王’。”他顿了顿,惨白面具的眼洞后,似乎有两道冰冷的目光扫过朱慈烺肩头的箭伤,“身中‘寒髓刺’之毒,又在这极寒之地强运真气连毙三人…啧啧,太子殿下,你的时间,不多了。此时退去,尚可留具全尸回潼关。” 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这自称“龙王”之人,气息内敛,却比那三个杀手加起来都要危险百倍!冰冷、阴诡、深不可测! 朱慈烺指尖轻轻拂过怀中紧贴的螭龙佩。玉佩传来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源自潼关方向的悸动——那是一种如同历经劫火焚烧后、疲惫虚弱却顽强存在的生机!她知道他遇险了!她在等他回去! “挡朕者,死。”朱慈烺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万载玄冰碰撞,蕴含着主宰生死的无上意志。伽蓝真气在体内缓缓流转,驱散着肩头毒素带来的阴寒与麻木,气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冰封的外表下积蓄着毁灭的力量!为了潼关那盏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烛火,莫说“龙王”,便是真正的九幽魔神拦路,他也要踏过去! 潼关,帅府议事大堂。 肃杀之气取代了之前的混乱与颓丧。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深冬的寒意,却驱不散堂内弥漫的铁血与凝重。 沐林雪并未着甲,只一身素净的玄色劲装,外罩一件滚着银狐毛边的墨色披风,端坐于主帅之位。她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双唇血色浅淡,鬓角甚至隐见一丝霜色,那是寒毒伤及本源的痕迹。颈侧那道暗红如蜈蚣的毒纹疤痕,在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几乎吞噬她的生死劫难。 然而,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冰封千载的玉柱。那双冰魄般的眼眸,扫过堂下肃立的诸将时,平静无波,却比潼关外的风雪更冷冽,蕴含着一种洞彻人心的力量。螭龙佩贴身藏于怀中,那温润的暖意和一丝若有若无、跨越千山万水传递而来的悸动与搏杀锋芒,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祖大寿、秦翼明、秦良玉(已率白杆兵主力赶至)、马祥麟、骆养性等核心将领分列两侧。人人甲胄染血,征尘未洗,脸上却再无半分沮丧,只有劫后余生、欲与强敌再决生死的肃杀与坚毅! “城内叛军已肃清九成,残余‘黑水’及流寇死硬分子不足三百,退据西城粮仓负隅顽抗。”骆养性声音沉稳,但眼中血丝未退,“粮仓壁垒坚固,内有存粮,强攻恐伤亡甚大。”
祖大寿冷哼一声,抚摸着腰间佩刀,刀鞘上还沾着凝固的黑血:“困兽犹斗!末将请命,率关宁铁骑一个时辰内踏平粮仓!砍下那帮狗贼的脑袋祭旗!”他声音洪亮,带着辽东边军特有的悍勇与恨意。 秦良玉虽为女将,却英气勃发,沉声道:“祖总兵勇武,然贼寇据坚仓死守,我军骑兵优势难以施展。白杆兵擅山地步战攻坚,末将愿率本部儿郎,为先锋破仓!” 秦翼明紧握血螭刀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末将附议!玄甲亲卫愿为秦将军侧翼!” 堂上弥漫着腾腾杀气,众将争相请战,士气如虹。 沐林雪抬起手,轻轻下压。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整个议事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苍白却坚毅的脸上。 “困兽之斗,尤需利爪獠牙。强攻粮仓,得不偿失。”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张献忠虽死,其残余部众困守孤仓,所求无非二事:一为活命,二为…拖延。” 她冰眸微转,看向骆养性:“骆指挥使,叛军首领是何人?”
骆养性躬身:“禀大帅,是张献忠义子,绰号‘小尉迟’李定国!此人悍勇狡诈,颇得军心!” “李定国…”沐林雪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发出清脆的微响,“此人悍勇不假,却非不识时务、甘心赴死之辈。困守粮仓,粮草虽足,然水源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将眼睛一亮!粮仓壁垒坚固,存粮充足,但并无独立水源!全靠每日从仓外水井汲水! “大帅的意思是…围而不攻?断其水源?”秦翼明反应最快。
沐林雪微微颔首:“粮可撑一月,水能撑几日?三日?五日?断其水源,围三阙一。”
“围三阙一?”秦良玉若有所思。 “重兵围困西、南、北三门。”沐林雪声音平静,却带着掌控全局的笃定,“独留东门一线生机。东门之外…”
她的指尖在地图上潼关以东关中平原的方向轻轻一点。
“设伏?”祖大寿眼中精光一闪,“妙!粮仓东门外地势开阔,然三里外有一废弃土塬,名‘落马坡’,坡后便是渭水支流浅滩!若贼寇从东门突围,必经落马坡!我军只需提前于坡后埋下伏兵,待其半渡而击之,必可一鼓全歼!” “然贼寇狡诈,未必肯轻易突围。”马祥麟提出疑虑。
“故而,需攻心。”沐林雪冰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传令:将张献忠、贺人龙首级,悬挂于粮仓正门百步之外高杆之上!让守仓贼兵日夜可见!再命嗓门洪亮之士卒,轮番于阵前喊话:降者免死!顽抗者,此二人便是榜样!只诛首恶李定国,余者弃械跪伏者,赦其死罪,发放路费遣散回乡!” 釜底抽薪!诛心为上! 祖大寿抚掌大笑:“哈哈哈!好!好一个悬首示众!好一个围三阙一!大帅此计,攻心伐谋,远胜强攻百倍!末将服了!”他看向沐林雪的眼神,再无半分因对方是女子而产生的轻视,只剩下由衷的敬佩。 秦良玉也微微欠身:“大帅深谙兵法,末将佩服。” “秦翼明。”沐林雪的目光转向他。
“末将在!”
“着你领玄甲亲卫营,并骆指挥使所部精锐锦衣卫,即刻秘密移师落马坡后渭水浅滩埋伏!偃旗息鼓,多布绊马索、铁蒺藜!待贼寇突围至此,半渡而击!务必全歼!”
“得令!”秦翼明轰然应诺,眼中战意熊熊!
“祖大寿!”
“末将在!”
“着你领关宁铁骑主力,封锁粮仓西、北二门!昼夜轮番佯攻骚扰,疲敌之兵!声势务求浩大!”
“遵命!”
“秦良玉将军!”
“末将在!”
“着你率白杆兵精锐封锁南门!多备火把火箭!贼寇若敢从南门试探,以强弓硬弩射杀之!不得令其一人脱出!”
“末将领命!”
“马祥麟!”
“末将在!”
“着你领本部机动策应,并严密监视城内各处,严防‘黑水’残孽趁乱生事!”
“诺!”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调度有方。诸将领命,雷厉风行而去。大堂内只剩下沐林雪与侍立一旁的亲卫。 喧嚣散去,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沐林雪挺直的背脊微微松懈下来,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眉心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指尖轻轻按在心口的位置,感受着螭龙佩传来的、跨越千里的搏杀锋锐与那一丝愈发清晰的、夹杂着血腥与阴冷的疲惫。他受伤了…而且,还在苦战!冰魄般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深藏的忧惧,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 “陛下…”她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却带着冰雪也无法冻结的炽热,“等我…” 伽蓝冰寺,正殿。 冰冷的杀意如同无形的旋涡,在空旷的大殿中疯狂碰撞、绞杀! “挡朕者,死!” 朱慈烺的话语如同最后的战鼓擂响!“龙王”惨白面具后的目光陡然一凝,嘶哑笑声戛然而止:“冥顽不灵!” 最后一个“灵”字出口的刹那,“龙王”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并非轻功的快速移动,而是如同融入了大殿中无处不在的冰冷寒气!下一刻,他鬼魅般出现在朱慈烺左侧三尺之地!手中那根漆黑短杖无声无息地点出!杖头并非尖锐,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寒吸力,直取朱慈烺左肩箭伤!招式诡异歹毒,无声无息,空气仿佛都被那阴寒之力冻结! 朱慈烺琉璃佛眸金芒暴涨!伽蓝真气运转至极限,身体不退反进!左掌并指如刀,带着浑厚阳刚的真气,精准无比地点向那漆黑杖头!同时右掌如潜龙出渊,悄无声息地印向“龙王”看似空门大开的肋下!一招之间,守中带攻,凌厉无比! “嗤——!”
指掌与杖头瞬间碰撞!没有惊天巨响,只有一声如同撕裂败革的刺耳摩擦!一股尖锐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寒劲气顺着指尖疯狂钻入!朱慈烺左臂经脉瞬间刺痛麻痹!而他那印向对方肋下的右掌,竟如同拍中了一块滑不留手的万年玄冰!一股阴柔诡异的力道瞬间将他的掌力卸开大半! “龙王”黑袍微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对方在中了“寒髓刺”之毒后,内力竟还如此雄浑霸烈!他身形借力如同鬼影般向后飘退,同时短杖在冰面轻轻一点! 哗啦啦!
地面厚厚的积雪如同被无形巨力搅动,瞬间化作无数锐利的冰锥,如同暴雨梨花般朝着朱慈烺激射而去!每一枚冰锥都蕴含着刺骨的阴寒内劲! 朱慈烺双掌齐出,伽蓝真气汹涌澎湃,身前仿佛凝结成一道无形的气墙!
“叮叮叮叮!”
密集如雨的冰锥撞击在气墙之上,爆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冰屑四溅!强大的冲击力让朱慈烺身形微微一滞! 就在这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刹那!“龙王”的身影如同附骨之蛆,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朱慈烺身后!枯瘦的左手五指成爪,指甲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闪电般抓向朱慈烺的后心!招式阴狠毒辣,时机妙到毫巅! 致命的杀机,笼罩全身! 潼关,西城粮仓。 “闯王!八大王!!”
“李将军!大帅…大帅的首级!!”粮仓壁垒之上,残存的流寇看着百步外高杆上悬挂的那两颗死不瞑目、被风雪冻得青紫的头颅,发出绝望而愤怒的嘶吼!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张献忠、贺人龙,这两大首领的死亡,彻底击溃了他们最后的精神支柱! 咚咚咚!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如同催命的丧钟!粮仓西、北二门外,关宁铁骑列成森严的方阵,祖大寿策马阵前,高举战刀!无数火把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铁甲铿锵,杀气盈野!
“杀!杀!杀!”震天的怒吼声如同海啸!每一次鼓响,军阵便向前推进十步!沉重的脚步声如同踏在每一个守仓贼兵的心脏上! 南门外,秦良玉白杆如林,强弓劲弩引弦待发,冰冷的箭簇在火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弃械跪降者免死!顽抗者,格杀勿论!”数百名嗓门洪亮的军士在盾牌掩护下轮番高喊,声震四野! 粮仓内,人心惶惶,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一个人。 “定国哥!降了吧!闯王八大王都死了!我们守不住了!”一个年轻的流寇头目带着哭腔喊道。
“是啊!李头领!外面说了只诛首恶!降了吧!”更多人附和,眼中满是求生之意。 李定国浑身浴血,独臂拄着一柄卷刃的钢刀,站在粮仓中央的空地上,看着周围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听着外面震天的喊杀与劝降声,再看看远处高杆上那两颗熟悉的首级,眼中充满了血丝与挣扎。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粮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投降?投降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别做梦了!”一个满脸横肉、脸上带着刀疤的黑衣大汉(“黑水”头目)厉声喝道,眼中闪烁着凶戾的光芒,“横竖是死!不如拼了!随老子从东门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 “对!拼了!”
“冲出去!”
一些被煽动的亡命之徒跟着嘶吼起来。 李定国看着那“黑水”头目,又看看周围惶恐的弟兄,眼中挣扎之色更浓。他何尝不知困守是死?但突围…外面真的会留一线生机吗?他猛地抬头,望向被火光照亮的东门方向,那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也是最后的赌注! “开东门!”李定国猛地一咬牙,声音嘶哑,“想活命的,跟我冲!” 伽蓝冰寺,正殿深处。 嗤——!
漆黑的毒爪撕裂空气,带着刺鼻的腥风,距离朱慈烺后心已不足半尺!那阴毒的爪风甚至已刺破了他背后的玄色劲装!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朱慈烺甚至来不及回身!千钧一发之际,他体内伽蓝真气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轰然逆转!如同江河倒卷!一口逆血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压下!借助这逆运真气的巨大反冲之力,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前扑出!以一个狼狈却极其有效的“懒驴打滚”姿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穿心一爪! “嗤啦!”
毒爪擦着他后背掠过,带起一溜破碎的衣衫布片,在他后背留下五道浅浅的血痕!一股阴寒刺骨的麻痹感瞬间沿着伤口蔓延! “龙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似乎没料到对方会用如此狼狈却有效的招式躲过必杀一击!但他反应极快,一击不中,身形如影随形,漆黑短杖如同毒蛇吐信,再次无声无息地点向朱慈烺翻滚后暴露的背心灵台穴! 朱慈烺身处绝境,眼中却无半分慌乱,唯有冰冷的疯狂!他翻滚之势未停,右手却猛地向后甩出!三枚边缘磨得极其锋利的冰棱,灌注了他残余的伽蓝真气,呈品字形激射向“龙王”面门、咽喉、心口!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龙王”被迫收回短杖,在身前急速挥舞!
“叮叮叮!”三枚冰棱被精准击碎!
但这刹那的阻挡,已给了朱慈烺喘息之机!他猛地翻身跃起,不顾后背伤口传来的阴寒剧痛,双掌齐出,浑厚的伽蓝真气如同狂涛怒浪,排山倒海般轰向“龙王”! “龙王”黑袍鼓荡,枯瘦的手掌同样推出!一股阴柔冰冷、如同九幽寒潮般的掌力汹涌而出!
“轰——!!!”
双掌毫无花哨地碰撞!冰殿内如同响起沉闷的惊雷!狂暴的气劲四散炸开!地面厚厚的积雪被瞬间清空,露出下方坚硬冰冷的玄冰!两人身形同时剧震,各自向后踉跄退开数步!朱慈烺喉头一甜,强行压下的逆血再也抑制不住,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红!而“龙王”的惨白面具下,似乎也传出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哼! 就在两人被震退、旧力已去新力未生、气息翻腾紊乱的瞬间! 异变陡生! 大殿穹顶之上,一根巨大的、早已被两人气劲震得摇摇欲坠的冰棱,终于承受不住,“咔嚓”一声断裂!带着万钧之力,如同一柄巨大的寒冰重剑,朝着下方莲台中央那株莹白小草的赤红果实——地脉炎阳果当头砸落! “不好!”
朱慈烺与“龙王”瞳孔同时骤缩!不顾体内翻腾的气血,几乎同时化作两道残影,不顾一切地扑向莲台! 冰棱坠落的速度快于闪电!
朱慈烺距离稍近,伽蓝真气不顾一切地灌注双腿,速度提升到极致!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赤红果实表面温热的火焰纹路!
“龙王”眼中厉色一闪,枯爪猛地一甩!一道乌光脱手而出,后发先至!竟是一枚边缘布满锯齿的黑色飞轮,带着凄厉的尖啸,并非射向朱慈烺,而是射向那株莹白小草的根部!他要毁了根基! 千钧一发!朱慈烺面临抉择!救果?还是护根? 潼关,帅府书房。 摇曳的烛火映照着沐林雪依旧苍白却无比专注的侧脸。她正伏案疾书,笔锋凌厉,一道道关乎潼关重建、伤兵抚恤、流民安置、军功赏罚的命令从笔端流淌而出。螭龙佩紧贴心口,那丝跨越千里的搏杀锋锐与血腥疲惫感愈发清晰,如同钝刀刮骨,让她握笔的手指微微发颤。 突然! “报——!!!”一名亲卫浑身浴血,几乎是撞开书房门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巨大的惊恐与狂喜,“大帅!落马坡大捷!李定国残部突围至渭水浅滩,遭秦将军伏击!贼酋李定国被秦将军阵斩!叛军主力尽数伏诛!粮仓已克!” 沐林雪猛地抬头,冰魄般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神采!成了!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如释重负,声音依旧清冷:“秦将军所部伤亡如何?缴获如何?城内残敌肃清否?” 亲卫喘息着,脸上却满是兴奋:“秦将军神勇!玄甲铁骑冲阵,叛军一触即溃!李定国脑袋都被秦将军一刀剁了下来!我军伤亡甚微!粮仓内囤积粮草军械无数!骆指挥使正带人清点!城内…城内残敌已不足为虑!” “好!”沐林雪霍然起身,苍白脸上终于泛起一丝血色,“传令各部,犒赏三军!严密戒备,谨防余孽反扑!秦将军缴获之粮草军械,即刻造册入库,不得有误!”
“得令!”亲卫大声应诺,兴奋地转身跑出。 书房重归安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沐林雪缓缓坐回椅中,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心口的螭龙佩。玉佩传来的搏杀锋锐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沉寂与疲惫,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后的虚脱。 他…得手了吗?那沉寂中的疲惫…是受伤太重?还是…沐林雪的心猛地揪紧,冰魄般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无法掩饰的恐惧与忧色。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祖大寿低沉粗豪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大帅!末将有要事禀报!关于粮仓缴获…秦翼明将军处,似有异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