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质问,以及从王座之上倾泻而下,几乎要将他碾成齑粉的恐怖威压,裴砚的脊梁挺得笔直。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畏惧,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口吻,回应了那两个字。
“秩序,亦是一种终结。”
此言一出,那即将爆发的威压,竟是微微一滞。
“终结混乱,终结无序,终结弱肉强食的杀伐轮回。以一场席卷天地的杀劫,埋葬一个旧的时代,用无数仙神妖魔的尸骨,奠定一个全新的,万古不易的规则!”
“这,便是我要说的‘永恒’。”
话音未落,他手中惊堂木再次落下。
啪!
这一次,声音仿佛携带着开天辟地的力量!
“话说那鸿蒙初判,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仙道昌盛,人道崛起,却也滋生无边业力,引来天地杀劫!”
裴砚的声音不再是他自己的,而是变得苍茫、古老,仿佛是某个亘古存在,在隔着无尽时空,讲述一段被埋葬的史诗。
随着他的讲述,他身后的空间开始扭曲。
不再是漆黑冰冷的魔殿石壁,而是化作了一片混沌的背景。金戈铁马的虚影在其中冲突奔流,仙人乘风御剑,妖魔神通盖世。两股截然不同的庞大势力,阐教与截教,在天地间布下了一盘血腥的棋局,万千生灵皆为棋子!
而在那无数厮杀的虚影之上,一卷金光灿灿,缭绕着无穷道韵的榜文,缓缓展开!
封神榜!
那榜文虚影出现的刹那,整个万魔殿的“终末”魔意,竟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被死死地压制在了角落!
群魔骇然!
他们引以为傲,足以侵蚀仙神道心的魔道真意,在此刻,竟被一个人类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异象,压得抬不起头!
“天数使然,杀劫降临!圣人定下封神榜,以应此劫。凡榜上有名者,不论仙凡,不论根行,皆需在杀劫中走上一遭!或身死道消,魂归封神榜;或功德圆满,肉身成圣!”
裴砚的声音愈发宏大,他仿佛化身成了那执掌天数之人,俯瞰着那场惨烈的仙神大战。
他的讲述跳过了繁杂的争斗过程,直指核心!
“大战落幕,尸横遍野,一个时代就此终结!岐山之上,封神台高筑,姜尚代天执封,敕令三百六十五路正神!”
画面陡然一转!
所有魔君魔王,甚至包括王座上的万魔之主,都仿佛被拉入了一个宏大的场景之中。
那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祭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持一根古朴的短鞭,神情肃穆,背后,“封神榜”金光万丈,照彻寰宇!
裴砚的声音,与那老者的声音,在这一刻,跨越时空,重叠在了一起!
“今奉太上元始敕命!”
“柏鉴!你生前有功,今为三界首领八部三百六十五位清福正神之职,还不归位,更待何时!”
话音落,封神榜虚影上金光一闪,一道虚幻的神光骤然射出,没入虚空,仿佛真的有一位神只,在这一刻跨越了生死,重获新生!
群魔之中,有修炼魂道的魔王,竟是浑身一颤,感受到了某种来自灵魂本源的悸动与……向往!
裴砚的声音毫不停歇,气势如虹,一声高过一声!
“敕封黄天化为三山正神丙灵公!”
“敕封闻仲为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率雷部二十四员催云助雨护法天君!”
“敕封罗宣为南方三气火德星君正神!”
-“敕封吕岳为瘟癀昊天大帝,率瘟部六位正神,凡是人间瘟疫,俱是汝等所管!”
每念出一个名字,封神榜上便射出一道神光!
一道道神光,代表着一位位在杀劫中陨落的强者,如今被赋予了全新的身份,全新的力量,以及全新的……宿命!
他们不再是自由自在的仙人,却也摆脱了身死道消的虚无。他们化作了天地秩序的一部分,成为了规则的化身!
裴砚的声音顿了顿,给了群魔一丝喘息的机会,随即话锋一转,描绘出了一副令他们既陌生又震撼的画卷。
“自此,三界秩序初定!”
“天庭之上,星宿列张,周天星斗各安其位,亿万年运转不休,此为天之序!”
“地府之中,轮回开启,赏善罚恶,六道分明,魂魄各有所归,此为地之序!”
“人间之内,风雨雷电,瘟疫灾祸,皆有神只各司其职,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此为人间之序!”
他着重描绘着那种“规则之下,各安其位”的秩序之美。星辰的轨迹,四季的更迭,善恶的报应,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精准得如同最精密的机械。
这种“美”,对于沉浸在弱肉强食、混乱杀伐的魔道法则中的群魔而言,简直是一种颠覆性的认知冲击!
原来,力量还可以这样用?
原来,终结之后,不是虚无,而是这样一种……井然有序的永恒?
王座之上的万魔之主,周身的黑暗阴影在剧烈地波动,散发出的威压,时而冰冷如九幽深渊,时而炽热如恒星内核,显示出其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殿下的群魔更是神态各异。
有的魔君眼中满是不屑与嗤笑,认为这是弱者的自我欺骗,将自己关进笼子里,算什么永恒?
有的却被这故事的宏大所吸引,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看到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途。
更有几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魔王,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们从这“封神秩序”中,感受到了一种与魔道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体系!那是一种基于规则,而非个体的恐怖力量!
也就在此时,裴砚的系统界面上,代表着“道韵气运”的进度条,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飙升!尤其是来自那几位老魔王和王座之上贡献的气运,简直如同江河倒灌!
系统,已经陷入了狂喜!
裴砚心神激荡,将“天道昭彰,逆天者亡”的意念,不动声色地融入讲述之中。这股意念无法撼动万魔之主,却让几位心怀叵测的魔君,感到心脏莫名一紧,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一般!
故事,已至高潮!
“敕封姜皇后为太阴星之主!敕封商容为文曲星官……”
当最后一位正神的名字被念出,那漫天神光尽数归位!
裴砚身后的“封神榜”虚影猛然金光大放,随即“轰”的一声,缓缓合拢!
咚——!
一声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的悠远钟鸣,在所有存在的灵魂深处响起!
三界秩序,于此刻彻底稳固!一个新的“神道纪元”,仿佛就在这魔道的至高殿堂中,宣告开启!
那一瞬间,在万魔殿的穹顶之上,竟是投射出了一片模糊的幻象——仙宫巍峨,天河浩瀚,无数神只虚影分列两旁,神圣威严的气息一闪而逝!
尽管只有一刹那,但那股气息,让所有魔族都感到了一种源自血脉与灵魂本能的排斥与……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微弱的向往!
裴砚收声,不再言语。
他身后的所有异象缓缓消散,只留下那惊堂木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诡异到极致的死寂。只有他那清朗的声音,仿佛还在梁柱之间余音袅袅,讲述着一个终结与新生的故事。
良久,良久。
王座之上,那团代表着万魔之主的黑暗阴影,开始剧烈地翻涌、扭曲、沸腾!
那是裴砚自进入魔宫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位恐怖存在,显露出如此失控的情绪波动!
不是愤怒,也不是赞赏,而是一种极度复杂,仿佛在无尽的记忆废墟中疯狂搜寻、求证着什么的深沉与迷惘!
突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猛地从王座上传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弄、刻骨的不屑,还有一丝……几乎无法被察觉的癫狂!
笑声震得整座大殿都在嗡嗡作响,一些修为较弱的魔王甚至被震得气血翻涌。
笑声未歇,万魔之主那翻涌的黑暗中,突然探出了一只由纯粹的黑暗与毁灭法则构成的巨手,遥遥一指裴砚身后那早已消散的“封神榜”虚影!
他那冰冷而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诡异,响彻魔殿!
“这东西……”
“本座似乎在某个被遗忘的纪元废墟中,见过它的……”
“……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