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之内,光线晦暗,魔气森森。阿阮接收完守拙道人以秘法传来的急促讯息,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眸子骤然锐利起来,黛眉紧蹙,周遭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师姐,外面情况如何?”陈峰见她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心头一紧,急忙问道。
阿阮声音低沉,语速却极快:“烈阳宗、百花谷去而复返,还纠集了不少附庸势力,声势浩大。幽冥宗大批高手潜伏在侧,如毒蛇窥视,伺机而动。更有些隐匿极深的气息,强横而陌生,不知来历。宗门护山大阵正在承受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凌绝剑已出手斩伤数名试图强闯的金丹修士,但对方人多势众,轮番猛攻,形势…万分危急。”
她略一停顿,目光如电,扫过那依旧在疯狂咆哮、不断冲击着另外六根未修复巨柱的古魔本体,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此地的封印修复绝不能中断!否则前功尽弃,万载心血毁于一旦,魔头一旦破封,便是席卷天下的浩劫!外面…只能靠他们自已了!”
陈峰心中猛地一沉,仿佛能透过这重重阻隔,看到山门外那黑云压城、无数法器法术如雨点般轰击在护宗光幕上的惨烈景象。他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出去,与师父、与同门并肩作战,浴血拼杀。但他更深知此地关系何等重大,关乎苍生气运,只得死死压下胸中翻涌的热血与焦躁,目光更加坚定地投向第三根裂纹遍布的青铜巨柱:“我明白!师姐,我们加快速度!尽快解决这里,才能回去支援!”
两人不再多言,各自服下丹药略作调息,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与损耗的灵力,便立刻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对第三根巨柱的修复之中。阿木依旧沉默如磐石,忠实地守护在侧,不断吞噬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精纯魔气,它的身躯仿佛一个无底深渊,来者不拒。量天尺也强打精神,尺身光芒虽黯淡,却依旧嗡嗡作响,竭力履行着它预警与分析推算的职责,为二人规避风险。
秘境之外,灵傀宗山门之前,早已是风云变色,杀声震天,灵光与魔气交织,将这片昔日祥和的宗门圣地化作惨烈战场!
原本清澈的天空被各色法宝光芒、狂暴法术辉光映照得光怪陆离,刺人眼目,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与血腥气,令人窒息。巨大的护宗光幕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此刻正剧烈无比地震颤着,表面涟漪疯狂荡漾,发出阵阵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嗡鸣,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光幕之外,数以百计的修士悬浮于空,衣袂飘飘,宝光闪烁,却个个面带煞气,分成数个隐隐对峙又默契合作的阵营,正疯狂地催动法宝、施展法术,如同疾风骤雨般轰击着摇摇欲坠的大阵。
烈阳宗宗主烈阳子身处最前方,浑身烈焰真元熊熊燃烧,将他映衬得如同一轮暴烈的小太阳,双手不断凝聚出房屋大小的炽热火球,裹挟着焚山煮海的恐怖高温,一次又一次地狠狠砸在光幕之上,激起滔天波澜。百花谷瑾瑜仙子悬浮于漫天唯美花雨之中,姿态看似优雅,实则杀机暗藏,纤纤玉指轻弹间,无数看似娇嫩的花瓣却锋利如神兵利刃,专找大阵灵力流转的节点与薄弱处精准切割穿刺。他们身后,还有十数个中小宗门的修士,显然是被威逼利诱而来,此刻也只得卖力攻击,各种法器法术的光芒杂乱地闪耀着。
更远处,一片阴影缭绕之地,数十名身着幽冥宗服饰、气息阴冷的修士悄无声息地结成一个诡异阵势,共同催动着一面迎风招展、鬼气森森的巨大的万魂幡!那魔幡之上,无数扭曲痛苦的怨魂面孔挣扎咆哮,释放出滚滚污秽黑烟与狰狞厉魂,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腐蚀消磨着光幕的灵光,手段极为阴毒狠辣。还有几股气息异常强悍、却又模糊不清的身影,或隐匿于云端之后,或藏身于山林之间,冷眼旁观着这场围攻,如同等待猎物力竭倒下的秃鹫,似乎在等待最佳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守拙老道!给本座滚出来!”烈阳子声若雷霆,充满嚣张气焰,滚滚声浪冲击着光幕,“识相的就乖乖交出栖凤山灵脉,打开山门跪地求饶!否则今日便踏平你这破烂宗门,鸡犬不留!”
另一边,瑾瑜仙子的声音依旧柔媚,却字字诛心,试图瓦解灵傀宗众人的斗志:“守拙宗主,何必如此固执,负隅顽抗呢?方才那等惊天动地的异象,绝非寻常小事,恐怕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变故吧?只要贵宗敞开山门,让我等进去看个明白,若真是误会,我等立刻退去,并奉上厚礼赔罪,如何?何必为了一点猜疑,让门下弟子白白送死呢?”
守拙道人此刻立于主殿之前的广场高台上,身后是药尘子、符夫子、欧冶子、璇玑婆婆、百花夫人等所有客卿长老,以及所有能战的内外门弟子,甚至一些修为精深的杂役也都手持兵刃,同仇敌忾。他早已没了平日里的抠搜计较模样,脸色铁青,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与与宗门共存亡的坚毅!
他手中紧握那柄得自天工阁、平日里宝贝得不行的拂尘,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声音通过灵力扩撒,清晰无比地传遍整个宗门每一个角落,甚至暂时压过了外面震耳欲聋的攻击喧嚣:
“放屁!尔等狼子野心,分明是觊觎我宗灵脉,寻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便想行强取豪夺之事!我灵傀宗纵然家底不厚,传承至今,骨头却从未软过!今日老夫把话放在这里,谁敢踏破我山门一步,便是我灵傀宗不死不休的死敌!纵是拼尽最后一兵一卒,流干最后一滴血,也绝不让你等扰了宗门清净,伤我弟子分毫!”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与守护宗门的决绝信念!他心知肚明,师姐祖宗和陈峰正在秘境深处进行着关乎天下苍生安危的大事,绝不能让这些利欲熏心的宵小之辈打扰分毫!
“冥顽不灵!给本座全力破阵!”烈阳子被彻底激怒,咆哮声震天动地,攻击变得更加疯狂暴烈。
“所有弟子听令!”守拙道人猛地将拂尘向前一挥,厉声喝道,声震四野,“各就各位,将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阵基之中,守护大阵!天阵子!”
“在!”天阵子头发更加凌乱如草,眼中却闪烁着近乎疯狂的计算光芒,他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在身前一方巨大阵盘上打出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玄奥法诀,嘶哑着嗓子吼道,“地脉勾连,灵脉逆转!乾坤倒悬,固若金汤阵!起!给老子撑住!”
嗡——!
整个栖凤山脉的地气与那新生的极品灵脉之力被阵法疯狂抽取,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磅礴灵气洪流,源源不断地注入剧烈震颤的护宗大阵。那原本摇摇欲坠、光芒黯淡的光幕骤然爆发出刺目光华,厚度瞬间增加了数倍,变得更加凝实厚重,竟将外界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暂时稳稳地抵挡在外!
但所有人心头都如同压着一块巨石。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的权宜之计。如此疯狂地透支性地抽取地脉与灵脉之力,对灵脉本身是巨大损耗,伤及根本,且维持这般强度的大阵,灵石与灵力的消耗速度堪称恐怖,根本支撑不了太久!
“药尘子!发丹药!所有弟子,立刻服用,补充灵力,不得吝啬!”守拙道人再次果断下令,此刻他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杀伐果断,气势惊人。
药尘子二话不说,满脸肉痛却又毫不犹豫地将他那些珍藏多年、平时舍不得动用半颗的高阶回气丹、固元丹如同撒豆子般,迅速分发给所有弟子。此刻,任何资源都比不上保住宗门重要。
“符夫子!欧冶子!”
“娘的!老夫跟你们这些强盗拼了!”符夫子眼睛赤红,如同赌上了全部身家的赌徒,将他压箱底的那些绘制不易、威力巨大的高阶攻击符箓不要钱似的疯狂激发,化作一道道狂暴雷霆、烈焰火凤、冰霜巨龙,透过光幕精准地轰向外面的敌人,虽然无法造成大规模杀伤,却也打得对方一阵手忙脚乱,狼狈不堪,有效延缓了他们的攻击节奏。
欧冶子则须发戟张,咆哮着将一件件刚刚出炉、还散发着炽热炉火气息的法器、刀剑,分发给那些实力较强的内门弟子:“拿好了!都是好家伙!给老子往死里砸!砸碎一个够本,砸碎两个赚了!绝不能让这群豺狼踏进山门!”
璇玑婆婆盘膝而坐,神情肃穆,一方古老星盘悬浮于其头顶,缓缓旋转,洒落点点星辉,她不断推演计算着对方攻击的规律、阵法的薄弱点以及转瞬即逝的反击间隙,并将这些宝贵信息迅速告知天阵子,为其调整防御提供支持。百花夫人则全力催动功法,无数灵植种子被她抛洒在光幕内侧,落地便疯狂生长,转瞬间形成一道道坚韧无比、缠绕着荆棘与毒刺的植物壁垒,作为万一光幕被破后的第二道防线。
就连一向只关心生意的陈百万,此刻也在石岳等三名护卫的拼死保护下,组织着那些修为较低的外门弟子和杂役,如同工蚁般,拼命地将库房中一箱箱灵石源源不断地搬运到各处阵基之处,为这场消耗巨大的守护之战提供着至关重要的后勤保障。他脸上早已没了平日里的精明算计,只剩下焦急与汗水。
这一刻,整个灵傀宗上下同心,空前团结,爆发出惊人的凝聚力与顽强的战斗力!平日里或许各有心思,偶有龃龉算计,但大敌当前,关乎宗门存亡道统延续,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摒弃前嫌,将个人的安危得失置之度外,为了同一个目标而豁出性命!
“凌绝!看你的了!”守拙道人猛地转头,看向一直如同磐石般抱剑立于主阵眼处、闭目凝神的凌绝剑。
凌绝剑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冰寒刺骨的剑意。他并未回答,只是微微颔首。下一刻,他的身影骤然从原地消失!
嗤啦——!
一道惊艳绝伦、仿佛能撕裂苍穹的冰冷剑光,如同天外飞仙,毫无征兆地穿透光幕,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一名正掐诀念咒、疯狂攻击的烈阳宗金丹长老身前!
那长老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眼中爆发出极致的惊恐,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护体灵光在那道剑光面前如同薄纸般被轻易撕裂!
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无头尸体无力地向下坠落。那头颅上,还残留着错愕与难以置信的表情。
剑光一闪即逝,凌绝剑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回到原地,依旧保持着抱剑的姿势,仿佛从未离开过,只有那古朴剑锋之上,一滴殷红的鲜血正缓缓滑落剑尖,滴落尘埃。
一剑之威,迅若惊雷,狠辣无情,震慑全场!
外面的疯狂攻击为之骤然一滞,几乎所有敌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是凌绝剑!是那个杀神的剑!小心!结阵防御!不要给他偷袭的机会!”有人惊骇欲绝地失声大叫,声音都变了调。
烈阳子和瑾瑜仙子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深的忌惮。他们没想到灵傀宗的抵抗意志如此坚决顽强,更没想到凌绝剑的剑竟可怕到如此地步,于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结阵!不要散开!互相掩护!不要给他逐个击破的机会!”烈阳子压下心中惊悸,厉声大吼,指挥着有些慌乱的部下。
攻击再次如同潮水般袭来,变得更加疯狂猛烈,也更加有组织,诸多攻击开始集中于几个点,试图以点破面。幽冥宗那面万魂幡黑气大作,幡面翻滚,更多更凶厉的怨魂尖啸着扑出,疯狂腐蚀着光幕的灵光,污秽的气息令人作呕。
天阵子额头青筋暴起,汗如雨下,双手挥舞得快出了残影,不断修复着被猛烈攻击破坏的阵基符文,但修复的速度渐渐跟不上被破坏的速度。光幕再次开始剧烈晃动,光芒明灭不定,甚至在一些承受攻击最猛烈的地方,开始出现了一道道细微却触目惊心的裂纹!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灵石!快加灵石!”守拙道人目眦欲裂,嘶声怒吼,亲自将磅礴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主阵眼,过度透支之下,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殷红的鲜血。他知道,最关键、最危险的时刻到了。
就在此时,那一直隐匿于后方、鬼气森森的幽冥宗阵营中,一个为首的黑袍枯瘦老者阴恻恻地发出一声诡笑,干枯的手掌一翻,取出了一枚长约三寸、通体漆黑如墨、散发着诡异吸力与不祥气息的钉子状法器。
“嘿嘿…尝尝我幽冥宗破法煞钉的滋味!去!”
那枚黑钉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细微乌光,无视空间距离,仿佛带有锁定之能,瞬间精准无比地钉在了光幕一处刚刚裂开的、最为脆弱的缝隙之上!
咔嚓——!
一声令人心悸、牙酸无比的碎裂声清晰响起!那处光幕竟被这阴毒法器硬生生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虽然天阵子立刻疯狂调动灵力试图修复,但就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功夫!
“就是现在!给我冲进去!”幽冥宗老者眼中闪过厉色,尖声喝道。
早已准备多时的数道幽冥宗黑影,如同鬼魅般身形晃动,趁着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化作缕缕黑烟,闪电般从那孔洞钻入了灵傀宗内部!
“不好!有敌人闯进来了!在后山方向!”有眼尖的弟子立刻惊恐地大喊!
守拙道人脸色瞬间剧变!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一旦被敌人闯入内部,尤其是如果被他们发现后山禁地的秘密,或者里应外合破坏大阵,后果不堪设想!
“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深入宗门!”他嘶声怒吼,身先士卒,化为一道流光向着那几道侵入的黑影扑去!药尘子、符夫子、欧冶子等人也立刻反应过来,又惊又怒,纷纷出手拦截,各种法术法宝的光芒立刻在宗门内部亮起!
宗门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与短兵相接的厮杀呐喊之中!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几乎完全融入阴影、气息隐匿到极致、仿佛本身就不存在的幽暗身影,并未参与任何一处战团,而是如同没有任何重量的鬼魅般,凭借着某种奇特的感应或者说指引,以诡异莫测的身法,轻而易举地绕过了所有混乱的战团与拦截,以惊人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向着后山禁地的方向潜行而去!
它的目标,异常明确!仿佛早已知道该去往何处。
(第一百四十三 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