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舟营地中央的医疗骨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墨璃躺在铺着干净沙蜥皮的骨床上,身体因痛苦而微微痉挛,额头上沁出豆大的冷汗,将她额前的发丝黏在皮肤上。她脖颈处,那原本被阿七银芒封印的紫纹,此刻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疯狂地扭动、扩张,颜色变得深邃近黑,并且如同树根般向下蔓延,已然攀上了她的心口区域,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每一次心跳都带动着那片区域的皮肤诡异搏动。
蚀毒,失控了!
巫祁老萨满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他快速调配着几种气味刺鼻的草药,混合着那闪烁着星芒的银色沙粒,制成糊状物敷在墨璃心口周围,试图延缓蚀毒的侵蚀速度。土黄色的治疗光芒持续涌入,但如同杯水车薪,只能勉强护住心脉核心,无法阻止那紫黑色的毒潮向四周扩散。
“不行!封印崩解的速度太快!蚀毒被某种力量刺激,正在疯狂反扑!”巫祁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迫,“再这样下去,不超过一个时辰,毒气攻心,神仙难救!”
炎拓在一旁急得如同困兽,巨大的战斧被他攥得咯咯作响,古铜色的脸膛因焦急而涨红,却束手无策。他空有劈山裂石的力量,面对这种诡异的毒素侵蚀,却毫无用武之地。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阴影般静立角落的夜枭,无声无息地走上前来。兜帽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只有那覆盖着哑光黑色金属的利爪,在骨屋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让开。”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炎拓和巫祁下意识地让开位置。
夜枭俯身,那双隐藏在兜帽下的眼睛似乎能穿透皮肉,直视那躁动的蚀毒核心。他伸出左手——那并非金属利爪的手,同样苍白且布满细密疤痕——轻轻按在墨璃心口上方的紫纹处。他的指尖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波动。
“这毒……已生蚀髓,寻常手段无用。”夜枭冷静地判断,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它在吞噬她的生命力,转化为更纯粹的蚀能。”
“那怎么办?!”炎拓低吼,眼睛布满血丝。
夜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抬起了他那覆盖着金属利爪的右手。那爪尖锐利如钩,泛着令人心悸的寒光。他将其缓缓移至自己左手手腕上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我的血,能抑毒……但会成瘾。”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骨屋内炸响!
墨璃在剧痛的间隙听到了这句话,涣散的眼神凝聚起一丝光芒,她看着夜枭,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更剧烈的痉挛打断。
“成瘾?!”炎拓瞳孔收缩,“什么意思?会变成什么样?”
“依赖,渴求,离之则死。”夜枭言简意赅,每个字都冰冷刺骨,“但,能救她现在。” 他没有丝毫犹豫,那金属利爪的尖端猛地划过自己左手手腕!
没有预想中的鲜血喷涌,伤口处流淌出的,是一种粘稠、暗沉、近乎黑色的液体,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细微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银色光点!这血液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混合着腐朽、古老,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与蚀能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诡异生机。
夜枭将流淌着诡异黑血的手腕,直接按向了墨璃心口那最浓重的紫黑色毒纹中心!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剧烈的反应!黑血与紫黑色的蚀毒疯狂交织、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墨璃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痛哼,整个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骨床,仅存的左臂死死抓住身下的兽皮,指甲几乎要抠穿!
“按住她!”夜枭低喝,他的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这个过程对他而言也绝不轻松。
炎拓如梦初醒,庞大的身躯立刻上前,那双能徒手撕裂沙虫的巨掌,此刻却带着难以想象的谨慎和力道,稳稳地按住了墨璃的肩膀和完好的右臂区域。“妹子忍忍!”他粗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比狼獾咬轻多了!” 他试图用南荒人熟悉的方式给予安慰,尽管谁都清楚,此刻墨璃承受的痛苦,远超野兽撕咬。
就在这混乱与痛苦达到顶点的时刻,一旁昏迷中的墨衍,似乎被这强烈的能量冲突和妹妹的痛苦所惊醒。他紧握的左手,那枚残碑石卵再次震动,一缕极其细微、却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微光,如同拥有生命般,自主地从石卵中流淌而出,精准地射向墨璃心口那正在激烈交锋的区域!
这缕金芒并未直接攻击蚀毒或夜枭的黑血,而是如同最灵巧的工匠,瞬间渗透皮肤,缠绕上那些被蚀毒侵蚀、即将破裂的血管和神经!在金芒的作用下,那些受损的组织仿佛被施加了时间暂停,破裂的趋势被强行止住,甚至边缘开始泛起微弱的再生光泽!
这是秩序之力对生命结构的稳定与修复!
夜枭的金属利爪微微一滞,兜帽下的目光似乎闪过一丝惊异,但他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有了石碑金芒稳住墨璃的生命基础,他更加专注于驱动那诡异的黑血,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剥离、吞噬、中和着那些最为顽固的蚀髓核心。
这个过程缓慢而煎熬。墨璃的身体时而冰冷如坠冰窟,时而灼热如被焚烤,在那极致的痛苦中反复挣扎。炎拓的手臂稳如磐石,额角的汗珠却不断滴落。巫祁则在一旁,不断将温和的生命能量注入墨璃体内,维持着她基本的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墨璃心口处那疯狂蔓延的紫黑色毒纹,终于停止了扩张,颜色也逐渐由深黑转向暗紫,最后定格为一种相对稳定的、如同古老刺青般的深紫色图案,虽然依旧狰狞,却不再躁动。那缕石碑金芒也完成了使命,悄然缩回墨衍手中的石卵内。
夜枭缓缓收回手腕,他手腕上的伤口竟已自行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白色的痕迹。他后退一步,气息似乎紊乱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平静。
墨璃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瘫软在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涣散,但那股致命的侵蚀感已然消退。
手术,成功了。
炎拓长长舒了一口气,松开手,才发现自己的掌心也被墨璃无意识中掐出了血痕。他看向夜枭,眼神复杂,既有感激,也有深深的忌惮:“谢了……这成瘾,以后怎么办?”
夜枭沉默片刻,兜帽微动,似乎看了一眼床上虚弱的墨璃,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定期需要我的血维持平衡。离血太久,蚀毒会再次爆发,且更猛烈。” 他顿了顿,补充道,“下次……她会主动渴求。”
这句话让骨屋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低了几分。
就在这时,墨璃虚弱地抬起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心口那变成深紫色的纹路,又看向夜枭,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一丝异样的波动:“……谢谢。我……感觉到了。”
她感觉到什么?是蚀毒被压制后的轻松?还是……对那诡异黑血产生的、最初的、微弱的联系与渴求?
无人知晓。
而昏迷中的墨衍,在无意识中动用石碑力量协助稳定妹妹伤势后,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仿佛了却一桩心事。他掌心的石卵,那渗出的金血似乎也暂时停止了。
沙舟之外,风沙依旧。医疗骨屋内,一场生死危机暂时解除,却换来一个充满未知代价的未来。流亡之路上的每一份馈赠,似乎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